第1章 第一集 老灌河民團品茶,西峽口琵琶遮麵(1 / 3)

層疊疊險閃閃的山口喲

水汪汪浪滔滔的河口喲

曲彎彎出陝進豫的要道口

一線線不見天日的花陽關(口喲)

滴血血落日的西峽口

……

悠遠綿長的西坪民歌嫋嫋傳來,漂浮於崇山,峻嶺,竹海,鬆林,小橋,流水,炊煙

之間,一片詩情畫意。

但1945年的西峽口,卻顯得疲憊而擁擠,隨著夾城而過的北關外宛洛古道,向西北方向退卻的國*民*黨*部隊,汽車拖著大炮,滿載著物資,源源不斷湧來。

日?軍即將西侵的消息,毛毛雨般飄來飄去。商號運貨下鄉,大戶車輛裁物絡繹於途,老弱病殘和膽小者多向鄉下避難,本就狹窄的道路,更加顯得擁擠慌亂。

西峽口北關大草地上,滿地枯黃中,草兒已露出尖尖的嫩芽。一群團丁懶洋洋的,四散地坐著,躺著,懶洋洋地聽著大路上傳來的聲聲民歌:“昔日春來為種田,今夕春深忙逃難,西去鄉關炊煙短,別離桑梓思念綿……”

“嘿,這歌,撩的人心裏直癢癢!”不知誰嘟嚕著。

“可不是,在山溝溝裏窩了一冬天,悶得連柳樹,都稍無聲息發芽了!”井子賢掐枝柔軟的柳條,嗅著吻著晃悠著,感歎道:“一出山就聽到這酸酸的歌聲,那個愁呀……”

“那個愁呀,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王老五懶洋洋的,自言自語著:“窩在山裏的一個冬天呀,好心情都黴爛了,再不曬曬太陽,人讓蟲兒都蝕爛光了!”

“可惜,歌酸了鼻子,花了人眼,散了人心……”團丁丙一把奪過柳枝,撥拉著自家臉蛋:“可我還是喜歡這樣,一二百天沒有戰事呀,再也沒有開封洛陽那些被日?軍趕來趕去的鼠竄,多舒坦!照這樣醉生夢死,該多好!”

“醉生夢死,不好!”井子賢搖頭:“那樣,人就麻木了!”

“喲,小子,上輩子吃錯藥了!”王老五端起團丁丙的下巴,譏諷道:“我來看看你前輩子修的什麼德?哎呀,大家看呀,一個小酒窩,兩道柳月眉,三兩白燒酒,四季少女人……就這德行,還想醉生,幹脆夢死得了!”

“隨你說,氣死藥!”團丁丙甩開王老五的手:“我就喜歡沒有鬼?子?槍炮嗡嗡叫喚的日子,舒坦!”

“舒坦個屁!”綽號“熊瞎子”的團丁,嘴裏正在咀嚼著一根枯草,吐出來,指著對岸對大家說:“瞧見了吧,再舒坦幾天,就跟對岸一樣,成流浪漢了,腳一邁,就踏出河南地界了!”

“是呀,過了西峽是西坪,過了西坪到宛洛……”大家七嘴八舌的順著“熊瞎子”的手指看過去,南陽至西峽口公路上不斷湧過來的男女老少,拖著大炮,滿載著物資,日夜兼程西行國?民?黨?部隊擁擠慌亂的場景,不禁個個歎氣。

“人比人,氣死人呀!”井子賢感歎著:“好好的家國,就這樣一塊塊丟了,難道我們這些吃糧當兵的,都是豆腐渣捏的?”

“豆腐渣都比咱強一百倍!”“熊瞎子”坐起,嗓子眼裏噴火:“國毀家亡,都是咱服的軟!”

“認了吧,熊瞎子!”王老五蹲在地上,揉著眼睛,指著林子小聲地:“你不服軟行麼?咱的長官,都是些腳下長軲轆不敢打鬼子的……”

“嗨,空有一腔熱血!”“熊瞎子”握緊拳頭砸在沙地上。

“小聲點,沒人把你當啞巴!”井子賢推推。

“赤巴腳怕他穿鞋的?”“熊瞎子”哼一聲。

“一個冬天過去了,小鬼子,眠了;當官的,蠶了;熊瞎子,就不滋潤了!”團丁丁笑起來:“咱呀,沒吃熊掌豹膽,還是跟在當官屁股後,滴流滴流滿山溝裏轉悠吧!”

“轉來轉去,骨頭都軟了,人心都散了!”“熊瞎子”直起腰,眼睛盯著,手指著大路上:“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都打了八年了,還讓小鬼子箭插屁股眼!躲來躲去,都躲城一泡臭中*國*共*產*黨了!”

“你呀,耳根子軟,聽不得八?路蠱惑……”不知道誰嘟嚕聲。

“八?路蠱惑?”“熊瞎子”激動起來:“人家八爺,火裏取粟,開疆拓土;咱們呢,丟城失地,折兵賠夫!它奶奶的,跟錯了主人,嫁錯了郎,這輩子,就是窩囊!”

“你小子,瘋了!”井子賢慌忙把人摁在地下。

西峽縣北關柳樹林大草地一處鋪滿嫩嫩草芽的地方,太陽暖哄哄地晃著,滑竿、涼棚、茶具等一應俱全。勤務兵劉三疤瘌殷勤地扇著茶爐,笑看著西峽口地方民團?司令劉?顧三和副司令薛?仲村興致勃勃對飲,茶香嫋嫋地飄著。

“這春茶,到現在,才剛剛品出滋味來!”劉顧三故作風雅。

“得清閑,且清閑!”薛仲村焰媚地,雅興起時,自言自語哼著:“哥的目光不遙遠,為守一畝三分田……”

“哈哈,仲村,我算服你了!”劉顧三哈哈笑道:“你呀,千般好,就有一點,酸溜溜,被民歌鬧的……”

“司?令,你有所不知,仲村就好這一口!”薛仲村押口茶:“好一口,愛一口,愛一口,寵一口……”

“哈哈哈,真個性情中男呀!”劉顧三撫掌大笑著,目光掠過河岸,不由感歎:“可惜,這麼好的景致,並不長遠呀!”

“司令,省政府前腳走,咱後腳就跟上!”薛仲村目光也停在大路上,怕劉顧三不理解,直白地:“傍棵大樹,好乘涼呀!”

大草地上,團丁們賴洋洋曬著太陽。

“該走的,留下來了,不該走的,卻走了!”大草地上,井子賢樂此不疲地逗著一隻螞蟻,感歎著:“連螞蟻,都學會搬家了,灌河水洗不甜苦心的兄弟們,咱會去哪呢?”

“天知道,反正離家越來越遠!”王老五抬起頭來,望著四周的山川,自言自語:“天一暖和,夢就醒了,鄉關也就從夢裏消失了……”

“西邊再安全,還是家鄉的水甜呀!”團丁丁東望著,感慨著:“再走,真走不動了,一縷炊煙,一聲婆姨的呼喚……”

“大字不識一個,看把你酸的!”井子賢笑著,抓顆石子砸過去:“不知底細的,還以為文曲星下凡……”

“行,兄弟,酸,就說明,人走不遠……”王老五笑著。

“走走走,又是走!”“熊瞎子”氣憤地:“除了走,你們談些別的呀!”

“上梁不正下梁歪,沒辦法呀,瞎子熊!”王老五笑著:“你我談別的,不合時宜呀!”

“我不聽!我不聽!”“熊瞎子”捂著耳朵。

柳樹林裏,薛仲村放下茶杯,趁著衛兵倒茶的功夫,看著公路上車水馬龍,意味深長地笑對劉顧三:“司令,一年之計,還在春天,何去何從,仍須早作打算呀!”

“仲村,西去乘涼,看似上策,卻是危機重重啊!”劉顧三感歎著。

“司令,和省政府攪合在一起,我們顧忌什麼?”薛仲村不懈地。

“林子大了,小草就沒有陽光了,我是怕安全保障了,日子就不滋潤了!”劉顧三笑道,手指著宛洛古道上人來車往的雜亂繁忙,感歎著:“怕這清閑的日子,很快就落花流水了!”

“司令多慮了!”薛仲村放下茶杯,拿起幾粒石子擺放著,神秘地:“司令,這是商南,這是豫西宛北,我們內鄉,是咽喉所在……”

“正因為如此,我才後怕呢!”劉顧三微微歎氣:“咽喉咽喉,為此發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