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宋小天,今年二十八歲,現任燕城三和堂二當家的,他從十七歲就混跡與幫會,混到現在的位置不是靠別的,是靠他一刀一刀劈出來的。
宋小天打小沒過過什麼好日子,也從沒有見過他的父母,在兒時的記憶裏最深刻的大多是同一本書帶來的幻夢,那是他用五顆心愛的玻璃球跟胡同的孩子換來的一本破舊的《安徒生童話》,它伴著宋小天的童年度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直到宋小天成年遊曆江湖之時也沒將他丟棄,始終帶在身邊,也許是這本書中那些美麗的童話,影響了他,使他在日後的血影中那顆硬如鐵石的心中還能殘留一些柔軟良善的根本。
除了書,他唯一的親人就是他爺爺。
爺爺是肉聯廠殺豬的,這一行幹了三十多年,刀法純熟,也有著一顆菩薩般的心腸,殺豬時絕不會拖泥帶水讓豬兒多受半分痛苦,隻要一刀,刀身便完全沒入脖頸,然後撰著刀把橫著扭動刀身,在攪斷了動脈的同時,隨著空氣的進入鮮血會伴著體內的氣流噴灑而出,片刻之功豬兒便會伸腿閉眼咽氣歸天,人道至極。
爺爺曾經對似懂非懂的小宋小天說過:這人呀過日子跟殺豬差不了多少,遇事要當機立斷看準了一刀拿下,別磨磨唧唧,你爸爸他就、、、、、、
話雖沒說完,但那次談話是他們爺倆最近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觸及宋小天的父親,也隻是僅此而已,宋小天人小心重,在他身上少了許多同齡人的天真,卻多了幾分成年人的沉穩,他看得出爺爺心中的疼,因此絕口不提也不追問,這麼著挺好。
也就是憑著爺爺這微薄的收入,他們還算活著,爺爺疼他,雖不大吃的起肉,但還是經常隔三差五的從廠子裏給自己的大孫子弄些打下來的豬下水回來解饞,晚上回來腸子肚子豬蹄子燉上他一小鍋外加半斤二鍋頭,爺爺隻喝燙酒,一個細脖大肚的綠色玻璃酒壺,倒滿了酒泡在一個盛著熱水的白色的大個搪瓷缸裏,那是早些年廠子裏給先進工作者發的獎品,他先給小宋小天倒上一盅讓他慢慢品,剩下全是爺爺自個的,溫熱的酒熱烈了孤寂,每喝到興起時爺爺都會一手拿著豬尾巴一手拿著酒碗往桌子上啪的輕輕一蹾就像說書的敲醒木一樣,開始跟他講三國裏麵英雄鬥豪情的故事,隻聽他清清嗓子大聲的說:今天咱們爺們就說說許褚裸衣戰馬超的故事、、、、
就這麼說著喝著,喝著說著,不知不覺的爺爺喝多了就摟著宋小天摸著他的頭吧嗒吧嗒的掉眼淚,宋小天喝醉了就抱著爺爺嗚咽嗚咽的哭,也許是爸爸想兒子,也許是兒子想爸媽,也許什麼都不是,因為他們從沒有再張嘴提過他們。
宋小天十四歲那年冬天,北風中夾雜著雪花在窗外飛舞,小天在家把爐子燒的紅彤彤的等著他爺爺下班,爺爺中午走的時候說好的今天啃豬蹄的。可是等來等去,直等到掌燈也沒等到爺爺,等來的卻是鄰居張姐推開了門一把抱住他哭著說:
我可憐的小天呀,你爺爺他走了,你說怎麼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呢孩子。
爺爺是快到家胡同口的路上撇下他一個人走的,當時還身邊扔著兩瓶打碎的酒和一個塑料袋,袋子裏麵裝滿了豬下水。爺爺死於心梗,小天從小跟著爺爺相依為命,今天他走了,他的天也塌了,在醫院的急診室裏,他伏在爺爺冰冷的身體上,哭喊著這個世上唯一疼愛他的親人,求他別走,搖晃著他讓他起來跟他回去燉豬蹄子,說好了今天喝酒講三國呢,怎麼躺這兒不動了,爺爺始終沒理他。
周圍幫忙的街坊怎麼都拽不起來,醫院的人來收屍,宋小天像一隻發了瘋的狼連撕帶咬的趕走了他們,後來宋小天硬是摟著爺爺過了一整晚,爺爺始終冰冷的躺著,也許從那一刻,宋小天生命裏那點僅存的火焰也開始慢慢熄滅了。
從料理完爺爺的事那天起,宋小天也離開了他的學校,那年他初中二年級,在班裏有倆朋友,家也都是一個胡同的,一個是建國,一個叫大頭。當天傍晚,宋小天把他們找到家,用街道送來的米麵換來了一瓶二鍋頭加上一包花生米和兩根豬尾巴,學著爺爺,燙好了酒給他們三人每人到了半碗,含著淚像個大人般神情淒楚的端起酒碗對他們說:
建國,大頭,從今兒起哥們沒爺爺了,就一人兒了,也不知道這以後的日子******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