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秦雲第一次見到蘇容安的時候,是福樂十年。

蘇容安,字子天,生於福樂二年。

容安此時年少,是小學堂的一普通幼兒,於永安無名。幼年時的他,好玩,可愛,開朗,樂與人結交。或許他這心性從未改變過。無論世界給他怎樣的汙水,都不曾迫他低頭。他與秦雲,簡直是兩個完全相反的人。秦雲一直都不太明白,這樣的他們,怎麼會成為朋友。

秦雲知曉自己的性格不討喜,但他改不了,從骨子裏帶來的東西怎麼磨都去不掉。他不善與人結交,甚至是厭惡與人結交。他了解他自己,卻也不了解他自己。不了解或許是因為懦弱,不敢狠狠地麵對、直視、探究自己。

福樂十年,秦雲因遷家而來到蘇容安的學堂習書,那時他們八歲。蘇容安的家境好,是富裕人家,且是個書香士族。他自幼飽覽古書,與其家人長輩交流談學。在家庭的熏染之下,從小便文采斐然,見解獨到深刻。他才學的造詣,除了家庭的原因,秦雲覺得一定還因為他是個天才。

說到天才這個詞,永安城的每一個人首先想到的應該是一個叫炎徹的人。但秦雲想到的是蘇容安三字。

炎徹,福樂二年生,得一高人批下命簽,命簽隻有二字,然此二字足以令他為世人所期盼。這二字,便是天才。

天才,世間有幾人能擔此名號,名至實歸、問心無愧。

秦雲到學堂不到一日的光景,便於一眾學童中記住了蘇容安。能不記住嗎?才一個上午,夫子便讚了他三回。而且夫子隻稱讚了他,沒稱讚任何其他的人。

他如此顯眼,以至於秦雲不禁側眼偷瞄他。

那時陽光充沛,空氣裏有些許溫燥的味道,像熟透的麥田。容安那時正坐在凳上,手趴在案幾上。他身體小小的,臉有些許嬰兒肥,白白淨淨很可愛的模樣。明亮的陽光穿過窗牖照在他身上,他拿著一本古樸封麵的書,與四周的學童笑得歡樂。

秦雲靜默觀之,然後眼觀鼻,鼻觀心,收回視線,攤書靜坐。

幼童皆愛玩,有幼童的地方,一般多喧鬧。

秦雲那時八歲,也是幼童。

然他向來不善言辭,藏心事。這樣的性格,使他難以與人熟絡,也難以表現出熱情。

靜坐溫書,任陽光充沛綠葉豐茂,不動於心。

他家底微薄,父母皆不識書。此番能來到這學堂習書,還是因了他父母的一位故人的緣由。這故人破落不堪時曾受他父母一些幫助,現今顯貴了,便來報答曾經的滴水之恩。如若不是這位顯貴之人資助,憑秦雲自家的家境,是難以來到這學堂的。

他才八歲,還是一個孩子應當春花爛漫,笑眼無邪的年紀。

但他知道這機會來之不易,知道自己與周圍的孩子不一樣,知道他的父母對他有巨大的期望。

他的父母,世間普普通通的一對夫婦,不知詩歌三百,不曉月下花前,他們安分而勤勞地做事,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朝一日魚躍龍門,成為富貴人家。他們把往後生活的期待全部放在了他們兒子的身上,眼神關愛而殷切。

這一切,他都知曉。

八歲的他說不出太精致的話語,卻大致能感受到他的父母對他所懷有的那種傾盡了一生的美好希冀。

因為要來這學堂學習,他父母還特地為他做了兩套好料子的衣裳。拿到新衣服的時候,他心裏很是雀躍,一向寡淡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孩童式的興奮與開心。次日他懷著期待穿上了漂亮的新衣服,清亮的眼睛黑乎乎閃著光芒。那料子摸起來舒服極了,顏色也比以往穿的布衣服靚麗鮮豔,據說是綢緞麵的。

小小的秦雲長得很秀氣,白淨模樣,清質如竹。

穿著難得的漂亮衣服去了學堂,見了一屋子的人後,那藏於心底的小喜悅便沒了蹤影。一屋子年紀相仿的孩童,全都穿著貴氣的衣服,一套一套,好看得不像話。大大的腰帶束在他們腰間,腰帶上織著與衣服極其相配的各色圖案,腰側掛著玉佩、香包、綴金紅繩等。與這些人相比,他身上的衣服雖不至於顯得寒酸,卻也是簡單得很。

夫子將他安排在稍微靠後的窗牖旁邊,與蘇容安隔了兩排。

下了一堂課,中間休息的時間較長,與周圍的嬉笑吵鬧相比,他顯得安靜得過分。小孩子大抵都是充滿好奇的,他才看了半頁書,便有幾個孩童來到他身邊,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問題的內容大概是你叫什麼名字,以前在哪裏習書,要不要一起玩之類的。初到新環境,饒是一向靜默寡淡的秦雲,也有些惴惴不安,更何況他與他們之間,隔著巨大的門戶差異。光是這一點,便足以讓他內懷自卑。他懷著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謹慎回答一係列問題,生怕一個不注意便失了禮,被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