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到那個人,她站在黑不見底的窗台前,眼神空洞的望著我。她長長的頭發披散開來,大半個臉被遮的看不清晰,身上是肮髒而破爛的長裙,我隱約間能看到那隨風擺動的長裙上暗黃的汙漬。
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周身是無邊無際的黑,隻有那道身影像晨初時分的一道光,我覺得刺目,覺得驚心可怖,卻又忍不住睜大雙眼想要看清楚那個人。手腕突然被人遏住,青禾的聲音在頭頂傳來,“快跑!”緊接著,是無可抗拒的奔走,我看看青禾,又轉過頭看看窗台上的那個人,後麵,是轟然坍塌的房屋,漫天灰塵將那道身影一點一點的掩蓋,有過一刹那的時間,她額前的長發被吹到身後,露出一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那張臉消瘦,孤寂,臉上的表情像死過一般的尖銳。
我驚愕的發現,那個即將被塵埃淹埋的人,居然是我自己。
“不——”
我驚聲尖叫的猛地醒來,才發現,原來是一場惡夢。
臉上還有沁出來的細密的冷汗,床對麵的立體鏡裏倒映出我蒼白而狼狽的模樣。在床台櫃前抽了兩張紙巾糊亂的抹著臉上的汗,耳邊聽到半掩著的房門被慢慢推開,我抬起頭看到莫晨靠在門邊上端著玻璃杯在晃蕩裏麵的清水。那杯子裏麵浮動著兩顆白色的藥丸,她總是做出一些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我皺著眉頭,視線從她的手上移到她的臉上,“你在幹嗎?”
“喝水。”莫晨簡短的答道。
“那藥是怎麼回事?”我問道。
“你不知道麼?”莫晨扯出一絲輕蔑的笑意端倪著我,好似我不知道真的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我心生反感的將視線移到鏡子裏自己的身上:“我應該知道嗎?”
“傳說中的安樂死。”安眠藥!莫晨輕快的答著,隨後將杯子裏的水連同未化完的藥一飲而盡。她說,“我有預感,總有一天,你會往我水裏加入大量的安樂死。”聲音裏是前所未有的篤定,“因為,就像我希望你去死一樣!”
這樣極端的話,並不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我沉默著發出一聲細微的歎息。起身,穿衣,不再搭理她。莫晨知道,她總能讓我無可奈何,而又無能為力。
出門之前,我側過頭,看著那個跟自己有著一模一樣容顏的妹妹,平靜道:“莫晨,你記住,我從不欠你什麼。”
已經是陽春三月的天,溫度卻遲遲徘徊在10度以下,我走到公交站下不停搓著手心,哈出白氣,三米處的地方有一張棕色木製的長椅,一個少年將頭埋進厚厚的白色圍巾裏,腳步隨著耳麥裏的音樂拍打出不知名的旋律,米黃色的毛衣上掛著一張某某高中的學生證,帆布書包的另一條帶子已經掉在地上,從側麵可以斷定少年有一張清瘦的臉。
我走過去時,少年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抬起頭,微笑著拍拍長椅的另一端,示意我坐到旁邊,挨著他坐下,隱約聽出少年耳麥裏是一首輕快的英文歌,我說:“《firstlove》?”少年點頭,將一隻還帶有餘溫的耳麥塞進我的左耳。
用同一支耳麥聽同一首歌,是不是最近的距離?我腦海裏冒出奇怪的念頭。
“你好像很喜歡這首歌。”耳麥裏是循環播放的音樂,我說這句話時,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少年點點頭,揚起的笑容幹淨而溫暖。我繼續笑道:“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青禾。”
他猶豫著吐出一個字:“是。”
“她是誰呢?”
“……”
“我認識嗎?”
“……”
後麵是一陣長長的沉默,直到要等的公交車駛到站台前打開車門,我才跟青禾並行著上了車,耳麥依然在兩人耳朵上塞著,並沒有因為擁擠的人群被拉扯下來。隱約間,在音樂換檔的幾秒空白裏,我聽到青禾低低的聲音說出兩個字:“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