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微瀾的賢良都是做做樣子的,當她再看自己繡的那一道蜈蚣口,因為力道不一樣,沈舟原本平展的衣角變得歪來扭曲。
她不好意思地往下挪:“要不要給你換一件啊?”
“不用。”
沈舟拿起衣服,頓了頓:“我真要走了。”
許微瀾垂眼點頭。
“謝謝你的飯菜還有……衣服。”
“不用。”
“我……”他摸摸鼻子:“那後會嗯期。”
也不知道那含糊過的是有期還是無期,等人走後,許微瀾靜靜坐在他做過的椅子上,端起沈舟用的碗筷,邊吃邊流淚。
江湖第一美人若雲鍾情沈舟的消息很快就放了出去。
沈舟莫名其妙地就樹敵無數,連帶著同門師兄弟見了他都酸溜溜的。
“舟啊,被第一美開瓢的滋味如何?”
沈舟想起那一晚上,刷地蹦樹上蹲著,莫名地紅了臉:“別鬧。”
“唷,還真是!”
“感覺怎樣?棒不棒?”
沈舟忽然覺得有些煩:“閉嘴。”
再次見麵又是幾個月後,從初春到盛夏。
許微瀾拿著把扇子坐在院子裏搖啊搖,抹了清涼膏後總算沒那麼多蚊蟲招惹她。搖著搖著就感覺耳畔有風聲,轉眼就看見了俊俏如月中庭桂的梁上君子。
沈舟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似的來了,許微瀾勾起嘴角,又是一句柔柔的:“餓了吧?”
又是一桌他喜歡的菜,沈舟安慰自己說看吧,這就是他來的目的。
可明明知道這不是。
吃完之後許微瀾以為他起身要走,忙拉了把他的胳膊。
“嘶。”
一股子鐵鏽的味道才傳來,沈舟胳膊往回縮,許微瀾忽然就擼起他的衣袖。
處理得心不在焉的傷口暴露在眼前,白布條上的血都發暗了。
她瞬間就心疼得厲害:“怎麼弄的啊?”
沈舟目光落在她眼底,那不自然流露的關切,真的不是在作假。
“不小心。”
“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這樣那樣都不小心。”許微瀾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木匣子,裏邊有棉布,藥水,各種齊全。
這些她早就準備好了。
沈舟神情很軟:“你怎麼知道……”怎麼知道他愛吃什麼,怎麼知道他需要這些東西。
她換藥的動作有點笨,摸的動作更是拙劣,可像是怕他疼,跟哄小孩似的一邊清理包紮一邊吹氣。許微瀾聞言挑眉露出一個笑:“知子若母。”
一陣輕笑。
沈舟忍不住抱著她的後腦勺,許微瀾詫異抬頭,他飛快地親了她的額頭後羞澀別過臉去:“謝謝。”
許微瀾打了最後一個結,直接解開了他的腰帶。
笑話,這裏有多少人垂涎他,許微瀾很清楚。這家夥就是嘴倔,睡服他才是簡單粗暴的單刀直入的快捷方式。
這一次他沒主動,但是也沒抗拒。木床吱啞,兩道汗濕的身影在潮熱下起伏。
之後沐浴的時候,許微瀾後悔得要死。
她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隻記得沈舟給她帶來的快樂,卻忘了磨合期這家夥不知疲倦的精力。
許微瀾疼得中途差點就想把他踹下去了,可踹了又覺得心疼,就靠著這股子毅力撐到最後,已經是天光破曉了。
沈舟走的時候在窗台上不忘回頭:“要不要給你贖身?”
把她當成了百花樓的姑娘了,許微瀾一個水瓢砸過去:“滾!”
這件事再也沒有提,可沈舟來這裏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頻率也越來越高。百花樓本來就是個逍遙地,裏邊的花樣道具比許微瀾那邊還來得蕩漾。
兩人算是過了一段小日子,可在一次沈舟說了個地理位置之後,消失了三個月。許微瀾去了他說的那個小破廟,從佛像後找到一個暗格,打開之後閃爍的金銀光差點瞎了她的眼。
這家夥在她那個時代窮成狗,卻沒想到在這裏擁有這麼多的財富。許微瀾愣愣抓起一把珍珠,顆大又圓,在看著成山堆的金塊,有些恍惚。
許微瀾意識到不對勁了,終於忍不住尋到了踏雪公子的住處。
“沈舟呢?”
“咦,我怎麼知道?”
“你有他的消息,請告訴我。”
“男人逢場作戲,膩了也就罷了,若雲姑娘不要太認真。”
許微瀾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有消息請告訴我。”
踏雪擺擺扇子,最終磨不過她每天的死磨硬纏。這家夥注重名聲,雖然愛來百花樓,可在自家老實本分出了名的老實好麵子。他不能讓大家都知道一個青樓女每日都來找自己,於是消息探得飛快。
“受傷?藥王穀在哪?”
差不多就給她一個“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這種地理位置了。許微瀾帶著盤纏與十八娘辭行,對方抱著她:“我們這裏的女人都不敢渴望愛情,因為我們注定是廉價而抬不起頭的,微瀾你和我們不一樣,祝你幸福。”
許微瀾走了快一個月才到了藥王穀的邊緣,可往下望著雲層縈繞的深穀,有種抓狂的感覺在裏頭。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十分簡陋的木梯,每截左邊鑲嵌在峭壁裏,間隙下是萬丈深淵。許微瀾抖了抖,把裙子撕了,慢慢慢慢往下挪。
挪了兩天才下到底部,已經是腿腳發軟。她癱了會再走了一截,發現進了鬼打牆一樣的地方,兜兜轉轉好幾次又回到了原點。
許微瀾狼狽得厲害,又真的走不動了,靠著大樹坐下來埋頭哭。哭了之後忍不住開始喊:“沈舟你個王八蛋,究竟要怎麼才能讓人省點心啊!”
正趴著讓人紮針的某人骨碌就想起來,一針下去嗷的一下灘了回去。
君莫愁冷笑:“聽說江湖第一美人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眼下竟然敢隻身闖我藥王穀。”
男人咬牙:“還不快把你那些陣給我撤了。”
“撤了之後我的生命安危怎麼辦?要不你做我一年護衛,護我周全。”
沈舟冷汗:“我欠你的。”
許微瀾抱著胳膊從叢林裏看月亮,樹梢上的新月如鉤,不知道她那邊那個世界,沈舟是不是已經醒來了。
他是不是也看見了航航,然後和她一起幸福下去?
忽然有些不敢想,雙手環膝裝鴕鳥,隻覺得如果在這個時空他們還是錯過,那下輩子索性就不要見麵和認識了,真心累。
“一個人窩這裏,裝蘑菇呢?”
清朗的聲音雖然有些啞,可打趣的口吻還是那麼鮮活。許微瀾愣愣抬頭,先看見一隻修長漂亮的手。
沈舟伸出的手有些酸:“走不走?不走這裏有狼啊……”
許微瀾一下就蹦了起來,手小心翼翼地放他掌心:“別嚇我。”
沈舟勾唇笑,背後很應景地響起一陣狼嚎。她悚然地貼近跟著走,聞到一股子藥味。
“傷哪了?”
“小問題。”
“小問題為什麼三個月都沒好?”
“玩去了。”
“什麼玩三個月不來找我?還留了一筆遺產似的巨款?”
沈舟呐呐。
許微瀾靠著他的肩膀:“我不回百花樓了。”
男人頓了頓,輕聲:“嗯。”
她說完就沒繼續說下去,沈舟最後:“你看藥王穀好還是外麵好,想去哪我們就……”
終於等到了這句話,許微瀾笑得很開心:“哪都好。”
隻要你在,還牽著我的手,哪裏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