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斜麵的潛伏者——簡評冬簫詩集《江南的濕度》
南嗚
我始終認為對任何文本的解讀都是片麵的，是隔河看柳，甚至認為文本解讀是危險的，往往會因為誤讀而對文本和詩人造成傷害。盡管如此，但我同時認為任何文本都是可以解讀的．而這樣的隔河看柳和有可能的誤讀，正是文本閃現的固有而獨特的魅力。
《江南的濕度》是浙江詩人冬簫的一個選集，分為《生命的啞默》、《幻化的聲音》和《自然的情緒》三輯，共收入詩人的一百餘首詩歌。在我看來詩集的體例是詩人精心編排的，詩人企圖從三個不同的立麵盡情展開後又形成一個整體。第一部分是以寫給親人的詩篇為主線展開對生命的叩問；第二部分以江南作為文化和地域的背景來體現詩人的思考；第三部分則以對大自然具體物象的的抒寫來暗示某種歸途。詩集中詩人用大最的詩篇反複地寫到“親人”、“雨水”、“蘋果”、“漆黑”，整部詩集的語言像江南雨後的天空清新、高遠、靈動、透亮，而意象像黃昏暖昧而憂傷。盡管現在還是三月的時節，但當讀完最後一首詩歌，我已經清晰地聽到江南的雨季正提前趕到，我甚至看到一位優鬱的王，在江南的雨水中憑欄遠眺，但我很想問：一盞孤燈，是否能點亮江南的黃昏？
但是本文我不想就上述的主題作過多的闡釋，而想就文本詩歌秀場上扭動臀部與胸部最厲害的當紅模特．他因此一定會品嚐到些許的寂寞與淒廖。盡管．他在浙江海寧、網絡及眾多詩友中一直是最活躍的友誼細胞．但我還是能夠看出，他身上打著往優秀裏寫的詩人所特有的烙印：守拙、自省．這二個形容詞意味著對潮流風向的不屈對抗、對個人追求的絕對堅信。他的寫作因而合上了一部浮躁的、空泛的當代詩歌流行語手冊．而漸漸建立健全了一本“冬簫詞典”。
好了，這下子說到正題上了。“冬簫詞典”的主要辭條、內涵以及多向度發散的靈感外延，都是氤氳著、彌漫著潮濕、明媚、清秀、靈巧，略帶感傷．將人文關懷與人性關注進行到底的南方氣質；他的語言張力大．比喻形象、思維跳躍，許多詩歌句子充滿了詭異的味道，有著江南人所特有的智力與夭性。冬簫碩大的腦殼，漸漸在錢塘潮與沿海季風中受著曆史與現實、經濟與文化、詞語與理想、形而上與形而下的摩擦．從而形成了自己的風格、骨氣與異秉。
總之一句話，他是一個江南氣質濃鬱的詩人。你讀這家夥的作品時，要把呼吸放慢放輕．如此這般才容易進入他細膩、溫柔而綿裏藏針的詩，炭中文火冥冥．不是衝天大火，卻足以對一個寒冷的人有用。江南多麼美好，潛移默化地造就了他這樣一種“輕度，寫作，並漸成氣候．成為了獨特的詩歌個案。
有時候，像我這樣的孤獨者，願意像一隻螞蟻爬上珠峰般去俯瞰、掃描中國偌大文化疆域，看看美好的東方風範與風度．卻總是發現一種趨向一致、沒有雜色的全球化塑料景觀．那一刻．我是多麼的失落——我多希望任何一個不同的地域都能夠守住、保留它自身所特有的地域氣質、文化意含、生息方式，而不是變成同一個模具造出來的水泥商業中心，而不是變成全球娛樂、消費文化的一個部分。從這個意義上講，冬簫這家夥沒有成為主流詩歌中的當紅明星，而是做了獨一無二的他自己，是多麼的難能可貴啊——他至少為南方中國保留住了一絲珍貴潮濕的氣息！
並非想把這個年輕的家夥做成荷葉飯、竹簡粽子那樣的南方文化小吃，也不想把他說成是浙江文化的一個新的注冊商標，那樣也並不是他作為一個詩人的本意。一個詩人在創作中除了他語言上的策略，不能存在世俗角度上的狡黠、聰明的生存哲學，我看到了更多的詩人最後恰恰毀於他的精明。因此，我希望冬簫繼續完善他的語係，把他身上的潮濕氣味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把他小小的生命的針尖，有效、準確地刺入漸近麻木、僵硬的當代肌膚。這當然類似於中國古老醫學中針灸療法，靠的是由經驗累積成的好手藝與慢性子。
因為寫詩這個事情，我自己沮喪、失落地活著，從不敢野心勃勃、孜孜以求、信心滿懷。並且在生活中，我也把其他詩人看成失敗者、多餘者、無用者、經濟夾縫裏生存的尷尬者。但每當讀到詩人們的優秀詩作時，我馬上就又昂揚、“雄性”起來，覺得詩意才真正是這個物化時代讓人類有質感、有溫度、有尊嚴去更好地生存的必需品。我在2005年8月份結識了冬簫，他的善意、平和與親切令我感動。在日常生活、工作的眾多瑣事之中，這家夥居然要過另一種“不務正業”的詩意生活，並成功地寫出了世俗之外這些詩作，我是多麼高興。
讓我引經據典一次吧。美國大詩人羅伯特？布萊在他的重要文論《尋找美國的詩神》中告訴我們要“保持蛙皮的濕潤”，這句忠告，馬上令我聯想到了冬簫詩裏的那些濕度。上個世紀90年代，有多少詩人、批評家成天來引用這句名言，以證明保留一種“原生態”的重要啊。可說歸說，無人真做。今天，我想把大鼻子老外的這句話免費贈送給朋友冬簫，希望他用他的作品最大限度地保留他詩中的南方氣質，保留一塊潮濕的“蛙皮”，爬過現實社會中幹燥冰冷的水泥地，給我們一個有價值的引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