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寫的
據我了解,很多人對家的概念、家的內涵進行過深刻的分析,而很少有人對家的靈魂進行過研究和探討。也許是因為家魂這個東西看起來太抽象、太籠統的緣故吧。
我想,家魂是一個家庭的精神,是一個家庭的凝聚力和感召力,是體現在一個家族的團隊精神上。
2010年的12月5日,沈陽市某大醫院內正在搶救著一個普通而高尚的生命,這條生命的何去何從牽動著很多人的心,雖然結果已經很明確,可他的親人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因為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做好了心理準備,沒有一個人能相信那種結果會發生,更沒有一個人願意接受那種結果。
然而,就在當天下午14點50分,這個生命真的離他們的親人而去了。他的離去給了所有愛他的人、敬重他的人一次致命性的打擊。大家真的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的離去使他的親人們一下子覺得天崩地裂、天旋地轉、悲痛欲絕。
是的,他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他是有必要好好休息,可他也沒有必要非選擇這種方式休息。他選擇這種方式來休息對親人們實在是太殘忍了。
他睡得很安詳,所有人的哭喊聲他一概聽不著了。因為他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完成了。他安然了、安心了,可他的親人們對他卻留下了永久的遺憾……
他的親人們都想向他說說心裏話,所有親人都有很多的心裏話要向他說,更想為他做點什麼,可是一切還沒來得及他就這樣走了……
也許,很少有人體會到,當你失去一個知己、一個依賴、一個榜樣、一個目標時,那種孤獨感是多麼的可怕和痛苦。
那種揪心的思念,痛心的惋惜是無法用言語表達清楚的。他不應該這麼早走,不應該讓他的親人們這麼痛苦,不應該讓他的親人們這麼遺憾,不應該這樣懲罰他的親人們。
吳氏家族在哭泣。此時的山河是那麼的莊嚴肅穆,大地是那麼的安靜淒涼。
“白瞎這個人了。”這是親人和同事朋友們對他的總結,認為他不應該……
我知道,我有義務把“他”寫下來,留給後人,讓後人繼承和發揚光大他的精神實質。
一
1950年的臘月初八,在哈拉烏蘇蘇木西阿克台嘎查的一個普通農民家裏出生了一個小男孩。他在四個兄弟中排行老三,父母為他取名叫吳雙德。
吳雙德就是我的三叔,三叔隻比我大15歲。這個相差的15年和我不記事的童年加起來,大概有20年的時間我對三叔的人生是個盲區。有時候聽父親講,我的二叔、三叔念書念到初中畢業,而我父親隻是念到小學三年。那時候家庭條件不好,一支鉛筆同時上學的兄妹四人掰著用,一張糊窗戶的紙裏裏外外總是讓他們寫得滿滿的。
初中畢業後,我三叔回生產隊當了馬車老板。
三叔是個在婚姻問題上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人。他和我二姨是自由戀愛結的婚。
聰明能幹的三叔很快得到生產隊領導的賞識當了生產隊的會計,又很快以他的聰明才智被公社領導看中當上了公社會計。
從我清楚記事開始,我就知道我三叔在公社上班,但不知道具體在做什麼工作。聽說有一次他們在全旗範圍舉辦打算盤比賽,別人用3分鍾算出來的題,我三叔隻用了1分鍾。
小時候我經常犯錯誤挨我三叔的罰。記得有一次天還下著雨,他就把我和老叔、大哥趕到豬圈裏罰站。我媽那麼求他,他都不給麵子。還有一次是三九天的一個晚上,我和老姑、老叔、大哥玩冰車忘了回家的時間,在外頭多玩了一會兒,他就把我們四個全罰站在外頭。想起來他也夠狠心的。小時候我很少看到他的笑臉。他那張臉總是繃著,嚴肅得不能讓人靠近。
我怕三叔怕得都不敢正麵看他。我好動、淘氣,也好惹事。在1970年代誰家有個自行車那就了不得了。三叔因為工作需要,有了一輛28大卡自行車。這輛自行車對我的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它在我們農村來說大小也是個新鮮事物。我想和三叔一樣學會騎它,可卻撈不著機會。隻有趁三叔下班的機會或早上上班以前偷偷摸摸把車子推到外麵去學,一旦看到三叔從家裏出來,不管多遠把車子扔下就不要命地往外跑。
記不得是什麼時候,三叔調到旗人民銀行工作。這段時間我可能是因為在學習上下功夫,對家裏事、對三叔的事沒怎麼關心,也覺得這些事和我無關。也忘記了三叔什麼時候把家搬到旗裏,好像是1980年代初吧。
雖然在我求學過程中,我和三叔很少正麵接觸,可事實證明,他對我的關心、關注,對我的管教始終沒放鬆。真是一個關心你、教育你沒商量的長輩呀。
1985年,我高考落榜,準備回家種地。這時候三叔說了一句不容商量的話:“再複習一年!”
雖然我心裏十二分不情願,可因為怕三叔隻好又複習了一年。
這一年,我住在三叔家。當時三叔一個人掙工資養活八口人。三叔家的六口人,再加上我這個“白吃”的、還有我大舅家的大女兒,我們是八口人的大家庭。在當時計劃經濟什麼都缺、人們溫飽問題都沒解決好的年代,為了減輕家庭經濟壓力,二姨到工地打工掙錢補貼家裏。那時我已經20歲了,我覺得我是理解三叔二姨的難處和艱苦的,可真正的理解還是在自己結婚以後。
現在城裏人很難想象當時一個八口之家的日子是怎麼過的。三叔二姨之所以能承受如此的艱辛,就是為了日後我們能有出頭之日。這就是一個長輩對晚輩從根本上的扶持和培養教育。他們不叫苦、不叫累、不叫窮,也不嫌人多鬧,長期以常人難以想象的毅力承受這些他們完全可以不用承受的責任和壓力,而我們卻不懂得這裏麵深層次的愛和責任,及更多的付出。
結婚後我才知道,很多時候我們自己的一個孩子都帶得非常吃力和操心,所以我們無法包容更多的人,也無心去付出更多的愛,更不願承擔太多的責任;總是用一個小人的心、自私的心、狹隘的心去麵對周圍、麵對生活和人生。一個連自己都沒有光芒的人如何去照耀別人?如何去溫暖別人?三叔二姨自己就四個兒女,再加上我和表妹住在他們家,想想當年麵對六個孩子,連溫飽都很難解決的那個時代他們是怎麼過來的?
可能是一種壓力,也可能是一種成熟,使我拚命地去學習、複習,一年後終於考上了大學。
記得,高考的頭一天晚上,由於用功過度再加上有點緊張,我渾身哆嗦得吃不下飯,自己很害怕,可我必須裝堅強,裝作沒事。可細心的三叔早就看在眼裏。第二天他特意請了假在家專門為我做飯。我清楚地記得三叔蹲在灶口前燒飯的情景,黃瓜、牛肉炒的菜,那吃著真香呀!若幹年以後,他對我母親說,當時看我的狀態他真是嚇壞了,可我一點都不知道。當時的我隻是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卻無意記在心中,也沒有太多的感激和感動。我真不知道三叔和我其實就在同一個高考戰場上承受著考驗和壓力。沒有經曆過的人是很難有感觸和體會的。現在想起來,那是多麼偉大的長輩之愛,多麼崇高的理想和希望,多麼沉重的責任和付出呀。
二
我考上大學了。這是當時我給三叔最好的禮物和對他培養教育的最好報答。這時候我和三叔之間的關係還停留在長輩和晚輩的關係上,我還是懼怕他、還是躲著他。可麻煩他、依賴他的事還是不少做。
上大學以後,每當放假回家,我坐的火車基本上是半夜2點到旗裏。我毫不猶豫地給三叔打電話讓他到車站接我,有時候還帶個難兄難弟回家。三叔毫不遲疑地、按時按點到車站去接我回家。
好不容易大學畢業了。托大爺的福我找到了工作,留在了市裏。
不知道以什麼時候開始,三叔在我心目中除了那份懼怕以外,他的地位和位置別人已經無法替代了。我開始變得依賴他。這也許是剛要學會走路的孩子本能的一種反應,怕自己摔倒想找人扶一把吧,可我為什麼偏偏想到的是三叔呢?
工作以後,別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問題在於他是漢族。這個民族問題,當時無論是對我本人,還是對我整個娘家人都是個很難接受的事兒。主要是語言交流產生了障礙。我隻好給三叔打電話問這個問題怎麼辦?三叔說:“民族問題不是主要的問題,隻要人品好就行。”這是一種改革,是家族的創新、家庭的革新,是一個家族婚姻問題上的邁進。
在我的帶領下,我們姐妹五個中四個都找了漢族丈夫。
婚後的我,為了親朋好友,時不時地去找三叔貸款。連續8年為小姑子貸款運轉她的生意,三叔總是二話不說為我去辦。他明知道這些是擔風險的,可他從來沒有猶豫過為我做任何事。
三
三叔心裏裝著整個家族的命運,所有兒女的前途。他孝敬長輩、關心手足、愛護晚輩。真不知道他的一顆心是用什麼做的,是海做的?要不為什麼能容納百川。是火做的?要不為什麼總是溫暖人心。
人們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不!動情、感動時三叔總愛掉眼淚。這是世間真情的淚,是一個男人的正義和對人間真愛的淚。
三叔的四位老人在世時,他的生活條件還不夠富裕,可他想盡一切辦法為四個老人改善生活條件、補充各種營養,提高老人們的生活質量。在這段時間裏,我正忙於學習,很多細節都沒一一記下來,親眼看到的也並不多,但大事我都記得很清楚。
在我三叔心裏,哥哥姐姐就是他的長輩。我的父親、二叔、大姑都比三叔大。在我三叔的心目中他們就是他必須盡孝的長輩。多年來他扔不下每年大年初一過來給我父母磕頭請安的習慣。後來,我們都長大了以後求著不讓他再磕頭,他才開始改為行禮。
他搬到旗裏好多年了,不幹農活也有20多年了,而且他的身體也不如從前,糖尿病很嚴重。可就這樣的情況下,每年“十一”放長假他還是帶領他的兒女們回農村幫我父母秋收,累得回旗裏後輸液調理身體。
他牽掛著周圍的每個人,關心照顧著身邊的每個弱勢群體和個體。
我二姑是先天不足的弱智。
聽說我奶奶在坐月子時正好趕上過小年農村掃房子。為了不讓灰塵落到我二姑身上,奶奶把厚厚的被子蓋在我二姑身上,差點把我二姑給捂死,從此,我二姑就變得有些弱智。長大後二姑雖然經人介紹找對象結了婚,可一生無兒無女。我對二姑記憶猶新的事是小時候二姑經常給我摳耳朵,那躺在二姑腿上讓她摳耳朵的感覺好溫馨啊。別看二姑身小體弱,看起來不十分聰明,可二姑生活上非常要強,普通女人會做的家務活兒她都會做。她苦心經營著自己的小家庭,她羨慕別人過的好日子,希望二姑夫能幹、能吃苦,也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可人生就是這樣的,希望大的人總是失望的更多。眼看別人的日子越過越好,自己的小日子卻一天不如一天,而且二姑不會像正常人那樣表達,除了生悶氣不會別的。慢慢她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最後直接變成了精神分裂。她徹底變成了啞巴,與外界失去了交流,整天除了瘋瘋癲癲來回轉什麼也不會做了。
手足情十指連心呀,眼看自己的妹妹這可憐的樣子三叔好心疼啊。為了讓我二姑過上幾天好日子,為了我二姑的晚年生活有保障,我三叔出錢出力給我二姑蓋上了兩間磚瓦房,解決了她的後顧之憂和養老問題。可是我那可憐的二姑在這新家裏生活了僅僅一年就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又是我三叔發動親屬們送走了我剛滿50歲的二姑。也許,失去另一半的二姑夫住在這個家裏有一種恐懼感,也許不想一個人住在這個讓他傷心的房子裏,或許他相信隻有在晚輩的身邊人老了才能生活,所以他不顧大家的勸說,放棄三叔給他蓋的房子,投奔他遠房侄子去了。從那一天起我們就知道,我二姑夫的晚年可是要遭罪了。
我二舅媽死得早,二舅不願意和兒女生活,所以過孤身生活的二舅又成為我三叔牽掛扶持的對象。
二舅其實是個很有文化的人。當年公社領導看中他有培養前途,曾經把他送到通遼財貿學校學習深造。可我二舅偏說學校的宿舍冷,在學校僅僅住了一宿,第二天就跟著送他到財貿學校的村領導回家了。就這樣,他親手斷送了他一生的幸福命運,選擇了他今天的苦難生活。
假如人生真有命運可言,那麼,婚姻可能是命運的最大決定因素。聽說我二舅到財貿學校報到以前已經和二舅媽訂了婚。也許他果斷放棄深造機會回到農村,是怕他在外麵學習這兩年他的未來媳婦跟了別人。這是別人的猜測,但這種可能性很大。
自打和二舅媽結婚開始,二舅幾乎承包了男人女人的所有活兒。因為二舅媽長年生病幹不了重活兒,三個孩子又小,二舅自己做鞋、磨米、擠牛奶是常有的事。我記得,那時候二舅經常陪著二舅媽在醫院過年。作為一個男人,二舅對我那病簍子二舅媽百般體貼、關心、伺候,付出了他所有的愛,他盡到了一個丈夫應盡的義務和責任。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留住我那病簍子二舅媽,二舅媽還是無情地離我二舅而去了。
那時候,每當看到我二舅又當爹又當媽又長年伺候二舅媽甚至經常在醫院過年時,我曾想過,也許二舅媽的死對二舅來說是個解脫。
可我二舅真正的苦命還是從二舅媽死後開始的。
可憐的二舅一生當村支書,可到頭來卻連自己的命運都支配不了。他能管理全村大小事,可他卻管理不好自己的小家庭。兒子的不成熟和不孝極大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挫敗了他一生的成就感。為此,二舅成天悲觀失望、天天借酒消愁,他覺得有家不能回,活著對他來說可能是一種折磨。
三叔看到他二舅哥如此痛苦和悲觀,看他可憐的樣子,又咬緊牙關出錢出力為我二舅蓋了兩間磚瓦房,希望他在這房子裏安心生活,度過晚年。
如果二舅選擇了安寧的單身生話,也許幸福還會有機會找他,可世上哪個做父母的不想和兒女們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哪個父母不想為兒女們做出點貢獻,哪個父母不想落葉歸根?這也可以理解。可是,當老人的又有幾個能想明白,不安排好自己後路的下場是多麼的悲慘。他沒把人生想明白,他更沒想明白自己的出路和幸福在何處。
終於二舅和二姑夫一樣,把我三叔給蓋的房子扔下就投奔他姑娘去了。一種觀念往往能鎖住一個人的命運和幸福。
假如我二舅媽活著的話,二舅肯定是永遠有個家,有個依靠。原來,家的概念看起來很複雜,其實如此簡單。
有時候我想,福這個東西有時候人為的、強製性的強加給他人還真不行呢。因為他根本不懂得什麼叫福,福在哪兒,怎麼留住和擁有福。
我三叔豁出一切給他們造福,可他們卻因自己的愚昧無知而享受不了這個福。
記得大概是6年前的那個“十一”,三叔和二姨幫我父母扒苞米剛剛上山回到我父母家,突然接到電話說我二舅病倒了,已經不省人事。聽到這個消息後,三叔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就開車把我二舅送到旗醫院。可當天正趕上停電,各種檢查無法做,三叔二話沒說開車又把我二舅送到通遼市醫院。
三叔的親情感動了死神。死神讓步了,雖然是腦出血,可因搶救及時二舅得救了。
出院後的二舅,雖然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利索,但也能自理,還能幫兒女們幹家務活兒。可悲觀失望的二舅並沒有珍惜來之不易的這第二次生命,他又開始喝上酒了。果然不出大家所料,二舅第二次腦出血了。這一次他沒那麼幸運,徹底躺在了床上。從此,他生不如死的生活真正開始了……
三叔牽掛著這個二舅哥,有空就開車去看他,給他帶去吃的、穿的、用的和錢。
世間事就這樣,人活著的目的是為了享受生活,快樂地生活,如果違背了這個最基本的原理,那麼活著就是遭罪。
三叔心裏裝著所有的長輩,連一個守寡的堂嫂和他的兒女們他也不忘關心照顧。在呼倫貝爾市農村生活的他的姑姑,不管路多遠他都找出時間去看望她,時不時寄一點錢來孝敬她。同時他也時刻關注關心著他舅舅和姨家的生活情況,親屬們最困難、最關鍵的時刻三叔總是伸出手幫一把。
三叔牽掛著條件不太好的我大姑和我二叔兩家的生活。我們經常看到,三叔開著車帶著我二姨和他的一幫孩子到庫倫看望我大姑。
我二叔是1970年代末的轉業軍人。轉業後他的工作好長一段時間還是沒著落。後來憑他開車的技術到後旗伊胡塔外貿站工作。在計劃經濟時代,這個小單位曾經輝煌過一段時間。最早時我二叔家的生活條件比三叔家的生活條件都好。可隨著市場經濟的建立和完善,這個小小的外貿站已經禁不起經濟體製改革的大風浪。單位黃了,二叔下崗了。
下崗後二叔的生活急轉直下,日子一落千丈。艱難的日子像刀子紮在心上一樣,使三叔坐立不安寢食難眠。
三叔是考慮大事、細事,考慮根本問題的人。他看到我二叔的現狀,更想到了我二叔的晚年生活。於是他偷偷通過多方麵的關係,幾經周折硬是給二叔辦成了內退證,而對這些我二叔本人一概不知情。就這樣,我二叔的現實生活和晚年生活都有了根本性的保障。工資從剛開始的400多元已經漲到現在的2000多元。
三叔牽掛著個性強、性格倔強的我老姑的未來。在蘇木時把她安排在信用社工作,後又調到旗聯社上班。又給她介紹對象,並在自己家裏給她操辦婚禮,讓她在旗裏安家立業。後來,由於聯社係統機構改革,因為多方麵原因我老姑也麵臨著下崗。三叔又是張羅著給她辦理了內退,解決了我老姑晚年生活的後顧之憂。
四
兒女們的未來何去何從永遠是三叔關注的焦點,是投入心血、無私奉獻的歸宿。
就像剛開始交代的,在晚輩裏受三叔教育最早、借三叔光最早最多的就是我。自從工作以後,隨著年齡的增長、工作環境的複雜,很多問題需要向三叔請教和探討。說白了就是能和三叔說到一起的共同語言太多。所以,我對三叔的感情慢慢從單一的長輩和侄女兒的關係變成彼此能理解支持的知己關係。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三叔對所有晚輩的培養教育,到走上工作崗位,成家立業都投入他全部的心血和精力。
為了減輕我父母的壓力,也是為了改變我小妹的人生命運,他把我小妹從農村接到旗裏,給她找工作、找對象,在家裏給她操辦婚禮,在旗裏給她成家立業,又想盡一切辦法把我小妹的工作轉為正式工作。
已經務農的我弟弟,在三叔的教育和幫助下也上了兩年的大學,增長了見識和能力。使他在我們村裏成為數一數二的知識青年,也當了幾年的村長。他的組織、協調、處理問題的能力水平在同齡人中還是很優秀的。
我上大學兩年後,我大表妹也從三叔家考上了內蒙古大學,畢業回來後又是三叔給她找的工作,在家裏為她操辦的婚禮。表妹夫下崗後,三叔又把他安排在自己單位打工,解決了表妹他們一家的生活困難,改善了他們的生活條件。
我二叔家的三個孩子(兩個小子一個女兒)都沒上大學,都沒有工作,生活都沒有著落。三叔看在眼裏,急在心上。他先給我二叔的大兒子安排工作,扶持他慢慢強大。又給二叔的二兒子借錢買車解決基本生活來源,又把自己的三間大房子白給他住了好幾年,幫他渡過最難的日子。接著在家裏為二叔的老姑娘操辦了婚禮。
隻要他能幫上忙的,他決不說“不”字。三叔堂哥的幾個孩子在外地奮鬥創業需要資金支持,三叔擔著風險頂著壓力極力支持他們,幫著解決資金缺口問題,使他們在異國他鄉擴大產業做大企業……
我大姑的大兒子從小很不省事,小時候好惹事,上了大學又不好好學習。雖然三叔有點恨鐵不成鋼,可對他還是關愛有加。特別是自從我表弟在呼市成家獨立生活後,看著我表弟在努力工作、生活,三叔特別高興,不斷地幫助他、解決他在工作生活上遇到的難題。當我表弟買房子缺錢時,他毫不遲疑地自己擔保給他貸款8萬元。然而,生活有時候真的很作弄人,有時候覺得命運真的對部分人很不公。嚴峻的考驗找到了工作生活本不太順利的表弟身上。肝硬化後8次大出血差點要了我表弟的命,為治這病我表弟花掉了整整一棟樓。三叔給貸的款從此麵臨著一去不回的危險。
然而,61歲的三叔第一個想到的是如何去挽救這條年輕的生命。他親自開車去看遠在呼和浩特市的外甥,送去錢物,了解他的病情。回來以後又千方百計地尋找治肝病的特效藥,每月給他寄去。他說:“一個人能救一個人的命。”
三叔自己有四個兒女(兩個女兒、兩個兒子)。為了這四個兒女,三叔可真是耗盡了一生的心血和精力。
三叔家的我大妹妹小時候長得真是一個小美人。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身體有些病毒性發胖,這可把我三叔給急壞了。三叔采取了不少辦法,也給她吃了不少藥,可始終沒見明顯的效果。三叔讓我大妹妹上了銀行專業學校,大妹妹順利畢業了,找的對象也很可心。三叔又把大姑爺安排在旗聯社工作。可是大姑娘結婚七年了還沒有孩子,這又讓我三叔很著急。七年後好不容易才聽到大女兒懷孕的消息,這可是樂壞了我三叔,他又要當姥爺了。這對他來說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我大妹妹生孩子那天,我三叔親自守在手術室外等著正在剖宮產的女兒平安從手術室出來。當看到他剛出生的第二個外孫女兒和平安生完孩子的大女兒時,別提他有多麼高興了。聽說出生的這個外孫女兒由於缺氧需要住院治療時,三叔親自陪在醫院,親眼看著這一對母女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我年過四十,但很少能聽到像我三叔這樣護著兒女,放不下任何兒女的人。
三叔的大兒子是個美男子,小夥子帥極了。他本人既沒有任何惡習,也勤奮能吃苦,而且還是銀行學校畢業,要說找對象說媳婦小夥子挑著來。可這家夥就是不著急結婚,都三十了還不找對象。
2003年,自治區聯社在通遼新成立了一個針對農村信用社的金融機構。三叔在我大弟弟考試通過的基礎上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安排到這個新成立的單位,又一次改變了我大弟弟的命運。從此,我大弟弟成為市裏人,也找到了自己理想中的那一半兒。三叔連貸帶借給我大弟弟在通遼買了房子,讓他成家立業。
兒媳婦生孩子時,當公公的他還是和我二姨一起到醫院守護著、關心著她們母女倆的健康和安全。這似乎不是他這個身份的人操心的事,可他還是放不下……
我三叔家的我二妹是個性格內向的人。從小好像沒讓大人為她操過心。可她偏偏過早地繼承吳世家族血液裏的肝病毒,三叔發現後心急火燎地找大夫給他小女兒治病。還好,病沒那麼嚴重,也找了對象結了婚。結婚後也曾經因肝病住院一段時間。然而,就是這個小女兒讓我三叔首先當上了姥爺。看見自己的第一個隔代人,我三叔這心疼勁兒就別提了。為這個外孫女他傾注了全部的愛和精力。有時候單位有事出差幾天,他就想外孫女掉下眼淚,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抱抱這個外孫女。他整整看這個外孫女看到7歲,送到幼兒園後他舍不得哭了。
要說最讓我三叔擔驚受怕的還是我三叔家的小弟。小弟高中畢業後三叔就給他買了輛桑塔納,讓他開始自謀職業。後來,聽說到日本能掙錢,或者為了鍛煉小弟自立能力吧,三叔就把小弟送到日本打工。一連兩年過去,想念小兒子的心情經常使三叔難以克製,每當年節三叔總是想念遠在日本的小兒子淚流滿麵。
第三年的春節前夕,三叔突然接到小兒子的來信,說自己得了肝炎,日本醫生要求他立即住院治療。這對三叔來說無疑是個致命的消息。他立即給他老兒子打電話下命令,要是身體條件不允許回家就立即在日本住院,我們去日本,要是身體條件允許回家,立即回國我到沈陽機場接你。在沈陽機場,我三叔看到了臉色蠟黃、渾身乏力幾乎倒在他懷裏的小兒子時,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他不相信,活潑可愛、健康強壯的小兒子會變成這樣。 一種悔恨、害怕、心疼的心情一發不可收拾……
就這樣,在大年三十三叔從沈陽機場把我小弟給接回了家。
匆匆過了初二,三叔就趕緊把小弟送到通遼市傳染病醫院開始治療。
各項檢查做完以後,家人大吃一驚。正常情況一個人的轉氨酶不超過40,可我小弟已超過3900。正常人肝活動度不能超過47,而我小弟已經達到40,就差7個數。隻要到了47,就會宣布肝壞死。太危險了!這可怎麼辦?大夫告訴三叔,“做好心理準備,如果你兒子到明天早上為止還不想吃東西,你們就準備後事吧。”
這個消息對父母來說太殘酷無情了。天下任何一個父母都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這個晚上是決定命運的一晚,是生死邊緣的一晚,何去何從誰也說不清更判斷不了,隻是在痛苦中掙紮、等待……
我三叔強忍著眼淚,他咬緊牙關等待那一刻。這一刻是什麼結果誰也說不清。巨大的痛苦幾乎使我三叔發瘋,對他來說這短短的幾個小時消耗了他一大半的體內健康細胞。
對一個父親來說,有什麼比等待著生死離別的這一刻更絕望和淒慘?我三叔的內心在滴血,他無法做出心理準備。也許他在想,假如我兒子離我而去,我也不活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每個人的心在揪著痛。這時候世界上的一切那麼的黑暗,時間過得那麼漫長。早晨4點鍾,我小弟終於說話了,他說“我餓了”。在場的每個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確認這是真的以後都流下了高興的眼淚。最起碼有希望了。
此時的我三叔是多麼的希望隻要有可能的話以自己的生命去換他小兒子的健康和長壽。
通過全身的療血,經過了漫長的反複和長達兩年的精心治療,我三叔硬從死神手裏奪回來了自己小兒子的命。
小弟恢複得白胖白胖的,有了對象以後,三叔把自己的樓房重新裝修以後讓給他小兒子住,自己卻搬到他的老平房去住了。可我三叔家的孩子們不忍心讓父母住平房,所以聯手給他們買了樓房。
“父親是那登天的梯,父親是那拉車的牛……”
兒女的每一件大大小小的事都實實在在、真真切切地牽掛著三叔的每一天。哪個兒女不舒服一天他就跟著不舒服一天。他以自己博大的父愛,寬宏的胸懷,勤勞的雙手幫助兒女們支撐事業、操持家庭、協調周圍。對四個兒女他一碗水要端平,怕自己在照顧兒女問題上出現不平衡和不公平。
因為我三叔正在照看著他大外孫女,所以就無法再拿出更多的時間來照看他大孫女,於是他把自己開的小車讓給了小兒子,讓他開著車接送孩子,而自己卻騎著自行車接送大外孫女。
有一年二外孫女腳燙傷,他不離醫院守在身邊看著外孫女直到治好出院為止。
三叔拚著命改變了一幫兒女的命運。為此他幾乎抽幹了所有的心血。可因為部分兒女在工作上的挫折和失敗,使三叔非常傷心和痛苦。表麵上看起來三叔麵對這些很坦然。可他的內心有太多的不甘心,甚至懷疑過對自己做過的每個決策是否錯了。為什麼苦心經營的結果總是讓人那麼的寒心?為什麼艱難困苦地為二舅哥和二妹夫蓋的房子他們都毫不猶豫地扔下投奔別人去?為什麼嘔心瀝血為晚輩們奮鬥來的工作他們那麼輕易地給丟了?他知道,他把兒女們一個一個都扶上了陽光大道,作為長輩他已經完成了他的曆史使命,至於他們如何走下去是他們自己的事。
剛進入晚年生活的他並不幸福。回憶往事,太多的心酸、太多的傷感、太多的不甘心。為什麼他付出諸多以後得到的總是讓人傷心的結果?到老了,本該得到別人照顧時,為了給兒女們看孩子,一輩子沒有分開過的老兩口子還開始兩地分居。做飯、洗衣服、看孩子,他變成了地道的家庭“婦男”。更難過的是每當黑夜來臨時的孤獨和寂寞感。
細數二十年來,我三叔在自己家主持操辦了十多個婚禮。從根本上扶持、改變了十多個兒女及侄子侄女和幾個兄弟姐妹的命運 。自打他們家搬到旗裏,長年像開大車店似的人來人往,每頓飯都是十多口人。
他太操心了,太勞累了。他牽掛所有的親人,他承包所有親人的困難。
這鐵打的心也會有碎的一天。
他理解兒女,隻要自己有一口氣決不給兒女們添麻煩。就是臨終前一天心髒病突發,大夫讓他叫他的兒女們幫他,可他卻說他的孩子們不是太忙就是身體不好,不忍心叫醒哪個兒女陪他去醫院。大家知道,心髒病是最怕亂動的……
性格決定命運。如果三叔把給別人付出的愛哪怕是留出一點給自己,把關心別人的時間留出一點關心一下自己,那麼,今天兒女們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和悔恨。
也許三叔把屬於自己的那份福和壽命分給別人的太多了,所以上帝不得不從他的壽命中扣除一部分。病這個東西是養不得的,更是小看不得的。你不在乎它們,它們可在乎你。
凡是我們這個大家族裏誰家有什麼大事、難事或喜事,我們第一個看到的是三叔在場、在忙碌、在坐鎮指揮。
由於三叔在聯社工作,而且還算是個領導,每年找他貸款的親屬不計其數。有良心的、知恩的貸了款到期了知道還,還有的人貸了款就不知道還。如果我們親屬裏誰要是說沒借著我三叔的光,沒得到我三叔的幫助,這個人肯定是個沒良心的人。
不管是三叔的姻親還是血親,不管是他叔家人還是舅家人,沒有他不關心的、沒有他不操心的。他海納百川容納所有,真不知道他是普通人還是神的使者。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理解體貼三叔。也許是對人生、對事業、家庭的某種共同理念促使我們叔侄兩代人成為知心的父女。三叔的精神是我做人做事的理想目標,他是我們家族的功臣。他一個人支撐和改變了幾代人的生活。我心疼他太累了,我想幫助他支撐這個大家庭。我們很少用語言來交流對彼此的理解、信任和希望,而更多的是心與心的默契和行動上的支持。
我三叔從不訓人。他不管付出多少,不管改變過多少人的命運,他從來不以勢壓人,以恩強求回報,從來不自高自大。他的民主、他的博愛、他的大氣、他的淡定、他的平常真叫人無法不尊重他。他沒有滔滔不絕的言教,更沒有大動幹戈的打罵,他最好的教科書是以身作則。
我三叔樂觀豁達。他無論做什麼都認真,但不計較。他不挑吃,吃什麼都香;他不挑玩兒,玩兒什麼都高興; 他不在乎結果,隻在乎快樂的過程。他對生活充滿著熱愛,他好動感情,好進入角色,好掉眼淚。他的一生活得如此真實和豐富。
三叔沒有很高的級別和權勢,但卻有著很強烈的影響力、凝聚力和帶動力。
失去了三叔我才發現我是如此地心疼和愛護著我的三叔。他走後我的心都空了,這世界上我少了一份最珍貴的東西,那就是被理解和支持的精神支柱。
太白瞎了,太可惜了。無論什麼他不應該這麼早就走。
三叔是我最尊敬的長輩也是最知心的朋友,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照明燈。他是我的路標,我的方向,我的精神支柱。隻要他坐在那兒,我就有目標和方向,有力量和動力,心就踏實,心裏就有數。隻要他在那裏全家就是滿滿的、有威力的。他是這個家的中心、精神、精髓。在這個家裏,他的光芒照耀著每個人,他的精神鞭策著每個人。
三叔是我們吳世家族的一顆巨星。如今這顆巨星雖然隕落了,可他的精神永遠鼓舞著我們後輩。我們有義務去繼承和發揚他的精神實質,我們要讓吳世家族的曆史上永駐他的精神,讓後代記住這位家族的偉人和功臣。
三叔去世的第三天,我給他寫了一封信:
三叔:
2010年的12月5日,對我來說是個黑色的日子。我失去了一個知心長輩和朋友——我的三叔。
三叔走了,這是不爭的事實。可認識您的人都不相信、更接受不了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更是給我們晚輩們留下了終身的心痛和遺憾。我們突然感到我們失去了平衡、失去了方向、失去了依靠。
三叔走了,把我們的心都掏空了。過去我們每天都看著您在忙碌、您在奔波、您在付出。您滿腦子想得都是他人的冷暖安危,我們習慣性、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些,但我們很少問起您操勞的心髒疼不疼,忙碌的身體累不累。我們很少想起您的熱量也有放盡的一天,也很少想起如何給您補充熱量,更少想起該為您做點什麼。
當我們在新民服務區那裏看到接您回來的救護車時,我和妹妹不顧一切地衝上車,看到您安然的睡態我們的心都碎了。我們握住您冰冷的手拚命地喊三叔,可您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您的手好冷好冷,我們用力握住您的手想把自己的熱量分給您點兒,用撕心裂肺的哭聲想叫醒您的“長眠”……
我們知道您累,您顧這個、護那個的,沒有您不操心的地方。您把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卻沒安排好您自己。我們把您當塊鐵了,您自己是不是塊鐵還不知道嗎?
三叔,您太自私了。如果您平時多加休息,何必這麼過早徹底休息呢。
您自己為兒女們該做的事都做了,連最後的一口氣也留在了為兒女們奮鬥的崗位上。可我們怎麼辦?我們還沒來得為您做什麼。過去我一直認為三叔是強大的、強悍的,他不需要別人的照顧和關心。這種想法無論是無能還是無知,說白了就是個無心的人才這麼想的。今天突然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心揪著痛。
您活著時候那麼得人心,走了又那麼著人想念。
站在您家,看什麼東西都那麼親切,到處都有您生活過的痕跡。我想去摸摸那些您用過的東西,不知道這是自己在想您的無意識的表現還是想沾點您的福氣,更多的是想模仿和繼承您走過的路和未做完的事情吧。
其實我說不清您有沒有福,我隻知道您很累。我本以為和您真正相處的日子在後頭,因為我的條件開始好起來,孩子也上大學了,我有自我支配的時間了,可您卻不給我這個機會,您太自私了。
過幾天我那本《一個人的咖啡》就麵世了。本想書出來以後第一時間給您送去一本,因為那裏有很多寫您的或點到您的地方。
想起您這個知心朋友叔叔,心裏總是那麼的踏實和溫暖。已經人到中年的我,總想依賴您的心不變。您是我堅強的後盾和強大的精神支柱。
我知道,您對我這個在您晚輩裏還算出息的大侄女兒抱著很大希望,也給了特別的關愛。沒有您的培養教育,也沒有我今日的生活。無論是曾經的遠距離、還是現在心靈的零距離,都無法說清我對您的感恩和感情。雖然平日裏沒做到,可我心裏天天在給您包蕎麥麵餃子或者擀蕎麥麵條,因為您愛吃這口兒。
我知道您對我有意見,是因為您希望我經常去您家,和10年前一樣吃、住、玩兒,可弟弟妹妹們長大了、成家了、都有孩子了,而您家的空間越來越小了。我的身份從單純的侄女、大姐變成大姑子和大姨子,我在弟弟妹妹麵前已經找不到過去的單純的“老大姐”的感覺。所以,我去看你們後在您家坐的時間很短是真的,您對我有意見我也理解。因為您高看我這個侄女,希望我在您身邊多坐一會兒。在這裏,我隻能向您說對不起了。歲月蹉跎,恨它如此無情。為什麼人間的計劃總是趕不上時間的變化?為什讓人咽下太多的遺憾……
滾滾熱血鑄造家族魂,滴滴淚水凝聚家族情感。
您用您的雙肩,不僅支撐了自己事業家庭的雙輝煌,更是改變了一代兒女的命運。您是一位偉大的長輩,知心的朋友。
由於三叔的存在,我們家族有了一股看得見摸不著的精神,那就是家族魂!一種無形的力量總是牽動、凝聚著我們幾代人,那就是愛和奉獻。今天您走了,但您的精神永遠在。我們做兒女的一定要繼承和發揚您大愛無私的精神。
您的離去,留下了諸多的猜測。每個人都在自責,假如不是我那樣您就到不了今天,假如不是我這樣您就不能離我們而去,等等;或者說有人在被別人譴責對您的走應負什麼責任。但我相信,您永遠不會責怪任何人,因為您從來不強迫誰為您回報什麼。
明知道人死不能複生這個道理,但我們還是祈禱蒼天把您還給我們,我們還想共同生活500年!
侄女:吳嘎比拉
家魂
一
窗外的夜色好美呀,那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很詭異地照射著城市每個關節,像私人偵探偷偷拍下生活中的小秘密。好不容易從白天的高壓中掙脫出來的人們牢牢抓住難得屬於自己的這點兒自由世界,無論是情侶們的親熱、親朋好友的聚會,還是自選的健身運動都是那麼讓人放鬆、讓人投入。原來,陽光下的美和夜晚的美有著根本的區別。白天的美是直接的、感觀的,是自然界的本能反應。而夜晚的一切變得朦朧,一切都是暗淡的、包裝的、含蓄的、內在的美。城市的夜景更加襯托出夜晚的柔媚,讓人們聯想起很多,感到外麵的世界如此精彩,神秘的人生又是如此不可看透。然而,大自然的多情卻勾起海蘭無限的傷感,像無數的愁雲籠罩著她的思緒,使她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
海蘭一個人坐在上島咖啡館112包間裏,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想起20年的婚姻生活,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痛苦。作為一個女人該不該受的委屈她都受了。丈夫曾經背叛過自己,當時那突如其來的打擊差點把她給擊跨。她受不了這種恥辱和打擊,也接受不了這種現實。她的丈夫極大地傷害了她的尊嚴和自尊。海蘭是一塊白布,她對婚姻感情單純而執著,受不得一點汙垢侵入她的內心世界和她的小家庭。丈夫動不動就說要離婚或拿女人來威脅她,她覺得丈夫的言行太可笑、太無知了。他還是不了解自己的妻子啊。他妻子的性格裏充滿著蒙古族性格的傳統,像狼為了保命會把受傷的腳咬斷繼續往前跑一樣,為了尊嚴她會不顧一切地做出令人出乎意料的舉措。她是一個做出選擇從不後悔的人,無論是擁有還是放棄。因為她是一個做任何事情都講原則的人……
那一段時間,在婚姻破裂的十字路口上何去何從折磨著她。她整個人瘦了一圈兒。她甚至想到了被車軋死,這樣可以一下子沒有了任何的恥辱和痛苦。她有太多的不甘心,更不敢想象離婚後的種種。可她更接受不了丈夫對她神聖不可侵犯的尊嚴的汙辱。她再也不想見丈夫的同事和朋友,好像所有的眼睛都在可憐她或者嘲笑她。經過撕心裂肺的思想鬥爭之後,她還是決定放棄家庭選擇尊嚴。她流著眼淚把丈夫的衣服及日用品收拾出來,把結婚證和戶口本拿出來準備和他離婚。然而,丈夫王洪波明確表態不離婚,而且說海蘭太殘忍了。聽到這句話,不知是哪兒來的一股力量,她抬手給了丈夫兩個耳光,打得丈夫鼻子直冒血……
海蘭的心裏也有太多的矛盾。如果她把丈夫這樣推出家門,丈夫可能會破罐破摔,而且把他交給一名風塵女子她真不放心。這樣會毀了他一生的。也許,海蘭本身有太多的理由不想離婚,此時的眼淚能代表她的一切。她意識到,她美好、單純的家庭從此已死去,她忘不了這一刻深深的刺痛。在後來的一段時間內她經常想要用同樣的辦法報複丈夫。她覺得隻有她也汙染了、埋汰了,這個日子才能平衡地過下去。可她始終沒有這樣做,因為她有她的人格……
可她丈夫作為大男人動不動就說要離婚,有時候還逼她寫離婚協議書,被逼無奈的情況下她的自尊心迫使她做出了離婚的決定。當她準備離婚時丈夫又找種種理由拖延時間,她知道她丈夫根本不想離婚,可已下了決心的她要離婚——為的是丈夫的“離婚”二字。
他們真的離婚了,可她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兩個人去了民政局說要離婚,其實他倆誰也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明知是彼此較勁,放不下向對方妥協的自尊心。眼看要下班了,他們多麼希望辦事員能調解勸他們別離婚。哪怕是辦事員說“明天再辦手續吧”這句話,他們就不會離婚的。可是可惡的辦事員卻延長著下班時間給她們辦理了離婚手續。海蘭麻木了,她不想任何事情。經過多年的掙紮,她累了……
然而,就這麼一宿的離婚,使王洪波變得惱羞成怒。第二天一早他已經做了與海蘭同歸於盡的心理準備。看著自己單純的丈夫,海蘭抱著他失聲痛哭。丈夫也抱她痛哭。沒過幾天他們倆又去辦理了複婚手續。
她經常做男人的事情。她扶持丈夫,丈夫的政治前途、丈夫的工作調動、職務提升,外邊的事無一不注入她的心血。她忘不了為了丈夫和孩子一次一次求人說小話兒的滋味和情景……
她為了孩子,為了這個家嘔心瀝血。幾次買房、幾次借錢都是她一手操辦的。一次一次地跑貸款、一次一次地向朋友和同學們開口借錢,可最終丈夫說她無能,因為她拿他們共同的工資還債,如果真有本事就不應當拿他們共同的錢還貸款。不知道別人聽了這句話是什麼感覺,反正海蘭從內心往外涼、涼透了。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男人會說出如此沒水平的話。她開始瞧不起他。為了他親戚的事,她也從她好朋友那裏借了不少錢。可如今的王洪波滿腦子想到的是他對別人的付出,根本想不起來了別人為他付出過什麼。海蘭想,她的整個娘家家族都對王洪波家有恩。可是,想這些有什麼用,她也從來沒想過付出以後要得到什麼。
海蘭是女人。女人的喜愛,女人的虛榮,女人的嫉妒她都有。她羨慕別的女人戴著丈夫給買的戒指,於是她跟丈夫要了20年結婚戒指,有一天丈夫終於給她買回來了,她高興得狠狠地親了一口丈夫,可這枚戒指隻戴了一天就永遠失去了它的意義。海蘭感覺到她在自己丈夫心裏不如一枚戒指的分量,丈夫對自己還是沒感情,否則買一個戒指是很容易辦到的事情。這些年,她在前方衝,他在後麵吹。
海蘭撫摸著戒指,眼淚滴在戒指盒子上……
她忘不了丈夫說過的話。原來這戒指是他帶著仇恨、帶著不平衡、帶著輕蔑給她買的。她默默地把戒指摘了下來,知道這戒指這一生是再不能戴在她手上了。這時候她深深地懂得了一個道理,命中沒有的東西,千萬別強迫擁有。
太多太多的回憶,太多太多的無奈,太多太多的辛酸,誰能說清楚這裏邊的諸多。
為什麼,為了婚姻,一個人如此能承受恥辱、降低自己的尊嚴?為什麼如此能承受一個經常傷害她的人?難道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不了主嗎?
問題是事情沒到那地步,婚姻不是兒戲。她更知道她和丈夫之間是有感情的。為了一句“信口開河”真的離婚嗎?難道婚姻真的是圍牆裏的地獄嗎?每當痛苦時她總是想起母親說的“婚姻中一定要承受彼此”這句教誨。有人說婚姻是長期的忍耐和包容,如果是這樣,海蘭問自己能不能承受到底?
接到妻子海蘭的電話,王洪波如約去了上島咖啡館。上島是東遼有名的高消費場所。王洪波別看是20年工齡的公務員,還很少去這地方。聽說這裏的一杯咖啡幾十元到幾百元。這對一個普通工薪階層的公務人員來說是個望塵莫及的地方。妻子說今天有個重要的客人在那兒等他。他猜不出是誰,隻是無目的地往前走。他也想通過這個渠道緩解一下這兩天與妻子之間的冷戰。也許,平時積累的太多了,一種極度不平衡的心壓抑的太久了以後的自然爆發吧。不管你怎麼想,我就是心理不平衡,為什麼我付出那麼多她總是不滿意。20年我沒見過我的工資折,另外我還想盡一切辦法來補貼家裏,可我很少得到她的認可。她太自私了,拿我們共同的錢養她父母,而我父母也在農村卻得不到同樣的待遇。更可惡的是,我的工資她都拿著,還讓我給她買戒指,憑什麼呀?我咋想也想不通。生活是實實在在的,要那些虛偽的東西有什麼用。我就是有錢也不想給她買,她太過分了。我真是忍無可忍了才借酒發飆,當時我妻子一聲不吱,我知道自己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她這兩天一直和我冷戰,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炸。我怎麼哄她她都不給我好臉,這種滋味也不好受。婚姻真像是帶刺的圍城,活在裏麵悶得讓人窒息,想出去就得傷痕累累。
說實話,第一次見到她那天我就沒相中她。她長相太一般了,我對她絲毫沒有感覺。就怨我家人,不知道相中她什麼了?她也就是分到市直單位吧,別的有什麼呀。結婚以後我也想好好過日子,可外麵的世界太精彩了,室內的生活太單調了。我發現我的妻子家務活兒不太會幹,飯做的也不好吃,更別說什麼賢妻良母了。我知道我妻子對我做了一些事情,可對我來說那算不上什麼。我根本不想要這些,什麼前途、什麼位置,沒有她,我的前途也許會更好一些。我對她沒有一點兒感激或感恩之情。她的付出比起我的付出算什麼呀……
想著想著就到了112包間。王洪波推門進去時隻看見妻了一個人眼睛通紅目光呆滯地坐在沙發上。他問妻子還有誰來?
海蘭先沒回答王洪波的話,示意讓他坐下。海蘭說,我們結婚20年了,還從來沒有來過這地方。今天我請你到這兒來喝一杯咖啡。
看妻子又拿出文人的酸味,王洪波立即意識到了這是一場鴻門宴。他是一個不點火都冒煙的人,看不得這種文人場麵。他立即起身要往外走……
海蘭本想好好和王洪波說說心裏話,把話說透了,把心裏的疙瘩解開了,把過去的一切隱痛忘掉,開開心心地和丈夫過日子。她懂得,生活就是酸甜苦辣的整體,糾纏不愉快是愚蠢的。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個好人,善良的人,隻是缺乏深度和不成熟而已。為此,她準備了一個浪漫的環境,想改變一下彼此的心情,沒想到她的丈夫如此不領情。
一股衝動占領了海蘭的全身,來時所有美好的語言都被這一時衝動所代替,變成多年的委屈、怨恨,她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控製能力,歇斯底裏地大聲喊:“我要和你離婚!”
喊聲震住了王洪波,也震驚了海蘭自己。她不敢相信這是從自己嘴裏喊出來的。20年來,也許她在心裏無數次地喊過、想過這句話,但她知道那都是氣話。她從來不輕易說出這句話,因為她知到這句話的分量。夫妻之間,這句話是多麼的傷感情。
海蘭喊完以後張著嘴呆在那兒。
王洪波背對海蘭站到門口,一動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他倆誰也沒敢打破這個可怕的寧靜。
終於,海蘭用顫抖的聲音說:“本想我和你好好說說心裏話,現在看來用不著了。你把這兩個東西拿走,然後我們怎麼離婚你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和我聯係。”
也許,王洪波一直怕聽到這句話。可他知道妻子是很有分寸的人,一般不會信口開河說這種話。但是一旦開口,後果真不可想象。多年來,他雖然嘴上不服妻子,可在心裏還是真服妻子。他依賴妻子。妻子辦事沉穩、想事周全、預測能力極強。20年來,她執著、耐力、肯吃苦,凡是她著手辦的事沒有辦不成的。所以,他也有點懼怕妻子,隻要妻子一較上勁兒,沒有她辦不到的。今天真的從妻子嘴裏聽到“離婚”二字,他有點不敢相信。
男人們有時候也互相比較妻子。王洪波認為(也是別人說的),在他周圍無論是能力、水平、級別等,沒有一個人的妻子能和他妻子比的。聽到這些,他高興,他驕傲,虛榮心得到了滿足。他不知道,作為男人是否該這樣想。
王洪波慢慢轉過身子,看看海蘭手裏的東西。他想知道海蘭讓他拿走的到底是什麼?
海蘭把一個存折和首飾盒子放到桌子上,她說從今天開始咱就分居吧,說完拿起自己的小包就往外走。
王洪波本想叫住妻子,可張了嘴又沒說出話。他慢慢過去把存折打開一看,上麵有5萬多塊錢。這是他整整一年的工資,在折上沒動。這兩年是妻子最艱難困苦的兩年,兩處房子還貸款,給她父母生活費,還有全家的整個開支,這兩年都用她一個人的工資,她怎麼過的日子?說實話,她過分地對父母投入他心裏真不平衡。你的孝心不能站在我的肩膀上,這太不公平了。可是看這工資折又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我錯怪妻子了?
他放下存折,再慢慢打開那首飾盒子,裏麵有他頭兩天才給她買的鑽石戒指。他不知道,妻子跟他要了20年的戒指怎麼又還給他了呢?
王洪波呆呆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服務員進來問他要什麼,他也不吱聲。說實話,他是一個信口開河的人,想什麼說什麼。這些年是沒少說了要和妻子離婚之類的話,可也從來沒有下過決心真要離婚。他也常說“夫妻是一張紙”“夫妻是仇人”之類的話,也從來沒覺得這類話有什麼不對,更沒想過妻子的承受能力和內心的想法。他覺得那就是隨便說說而已,那有什麼呀?頭兩天在她妹妹家喝了酒以後發泄了一下心裏的不平,我也沒有說別的,我就說了她不僅把工資折全把著,還成天讓我買這買那的,憑什麼呀?我是給買了戒指了,可我是帶著一種氣憤和不平買的。因為這事兒這兩天她都沒給我好臉,冷若冰霜。至於這麼嚴重嗎?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現在怎麼收場呢?
……
二
海蘭走在大街上淚流滿麵。她是個很少哭的女人,更怕別人看到她的眼淚。可是今天她顧不得那麼多了,甚至她現在想找個親人抱著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哪怕是異性朋友,隻要是能理解她的人就行。這幾年接二連三發生的事兒太多了,也太讓海蘭難受了。有時候幾座大山壓在她身上,有時候幾座峽穀把她夾在中間。她想喊,她想掙脫,可她的觀眾是誰呢?她的出路在哪兒?她要聽著母親的唉聲歎氣,理解她老人家和城裏別的老太太攀比後的無奈。她要接受小弟對自己的不理解,更要受著愛人明著暗著對自己的耍。她要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和經濟壓力。她知道自己的一生最終會為這些事兒而鬱悶死。可她已經沒有任何退路,無論為這些付出多大的代價她也隻能往前走……
海蘭了解自己是個霸氣十足的人,也是一個辦實事兒的人。她知道自己的愛人是個心眼兒實、手腳大方、心地無私的人,她要是不把握他的錢財,他的一生都是散著過。如果指著他辦大事兒是做夢。所以,她想盡一切辦法來歸攏愛人的錢財,為的是讓這個家有戰鬥力和抵抗力。她奮鬥啊,努力啊,省吃儉用貸款借錢買了兩處房子。好吹牛的愛人見人就吹自己有兩處房子,她的心裏既高興又不舒服。雖然40歲的女人了,可她舍不得買超百元的衣服,到頭來得到的又是一身不理解。她真後悔自己為什麼這麼要強,為什麼不顧一切地奮鬥把自己累得喘不過氣,把朋友們的錢壓著還不上。知道這個結果,當初她死活不這麼做。每當她愛人和她計較錢的事兒,她就想把愛人的工資折給他,讓他知道她不用他的一分錢照樣可以活得好好的。可是這樣的話一方麵等於把愛人從自己的感情世界裏徹底趕出去了,另一方麵這家也就走向死亡了,更受損失的是女兒的一生。所以,她一直沒忍心那麼做。
海蘭又一次麵臨著離婚二字。沒辦法,該來的總會來的。真要是離婚的話,這新買的房子必須賣掉。她還要養父母、供女兒上大學。她意識到自己的壽命長不了。她的一生注定為責任而來到這個世界,又為責任而離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