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送養四阿哥(1 / 3)

第十五章送養四阿哥

佟貴妃赫然回身,瞧見玄燁進來,身後跟著一臉莫名的烏雅氏,隻是一進一出的工夫,他們不可能看不到跑出去的那拉貴人,她正要張口解釋,嵐琪已跑來搖籃邊,看到邊上的絲巾,看到兒子憋得滿臉發青,驚愕地瞪著貴妃:“娘娘,您做什麼?”

貴妃心裏亂跳,發簪上寶石珠子叮叮作響,搖頭擺手地說:“不是,不是我!”

“怎麼了?”

玄燁正要上來,未近搖籃,突然地動山搖,三人皆驚慌失措,眼瞧著搖籃後的花架子倒下來,嵐琪不及撲過來,竟見佟貴妃橫著擋在了搖籃上,花架子在搖籃旁墜地,一盆碩大的吊蘭砸在她背上,纖弱的身子經不住往下一陷跌在地上。

而房屋還在震動,外頭太監侍衛已經衝進來,玄燁箭步上來從搖籃裏抱起胤禛,侍衛幾人衝過來架起貴妃和德貴人,一行人迅速躲避到了外頭空曠地,震動稍減後,玄燁把孩子塞給嵐琪,立刻就帶人往前頭園子去。

園子這邊空曠,太皇太後被簇擁著立在空地中央,妃嬪女眷阿哥公主們都各自抱團四散在一邊,簷下落了幾塊瓦片,劈啪作響驚得人心顫動。

好一陣緩過勁兒了,就見玄燁帶著侍衛從後頭來,徑直來問皇祖母如何,太皇太後卻說:“咱們這裏這樣晃,不知外頭哪裏遭了災,你要趕緊回宮,我們這裏慢幾天再回去不遲。”

“皇祖母……”

“趕緊走,受災的老百姓還指望著你指望著朝廷。”太皇太後鎮定自若,轉身喊福全,“送皇上回宮,隻怕這幾天還會搖,路上還有之後到了宮裏,你務必保護皇帝周全。”

福全領命,來與玄燁商議幾句,皇帝不敢再遲疑,見這邊有可靠的人在,便留下李公公支應,與兄長匆匆而去,回鑾歸京。

皇帝一走,眾妃嬪女眷也要散開,先簇擁太皇太後去安全的地方,老人家突然警醒,問左右:“四阿哥呢?”

蘇麻喇嬤嬤實則等到皇帝來,就留下主子領著幾個太監去後頭找,太皇太後這一問,她已經抱著嬰兒過來,太祖母親手抱過去,又喚惠嬪幾人:“你們都領著孩子隨我在一起,這幾日不要再散開了。”又將太子喊到身邊貼身帶著才安心。

如此,惠嬪、榮嬪幾人都領著阿哥公主隨太皇太後在一起,溫妃被宮女扶著朝前走,往人群裏看了又看,不見貴妃和烏雅氏。

後頭這裏比不得前頭院子裏,倒了一間房舍,之前四阿哥所在的屋子也歪了一根梁,蘇麻喇嬤嬤來後嵐琪就把胤禛交給了她,讓環春跟著去,自己則隨侍衛宮女抬著貴妃走。她親眼看見貴妃為了保護胤禛被花盆砸在背心,內心的震動,早已抵消了進房時看到她在搖籃邊的恐懼。

她和玄燁也看到一個女人慌慌張張跑出去,從另一頭過來時瞧見青蓮幾個在外邊,再闖進來就看到那一幕,彼時的驚愕的確難以言喻,但現在再想她極力否認說的話,她信了。

危險的那一刻,自己這個親娘都還沒來得及擋在孩子身前。

在空曠處的花廳裏,貴妃被安置在榻上,隨扈的太醫匆匆趕來,驗傷診治後,說貴妃這一下傷得雖不輕,但沒有斷了肋骨脊椎,將養數日就會好,隻是傷筋動骨必然疼痛難行,近些日子怕是不方便挪動身子了。

“德貴人,皇上已和裕親王即刻回宮了,太皇太後和各位娘娘主子怕這幾天也要走。”從前頭來了太皇太後身邊的宮女,要看了這邊的情形回去回話,聽太醫說這句,便問道,“貴妃娘娘不能動了嗎?”

貴妃伏在床榻上,意識尚清醒,隻是背心疼得她直冒冷汗,聽見宮女太醫說這些,心裏很不舒服,哼笑一聲說:“你們伺候太皇太後先走就是了,玉泉山也不會塌,本宮在這裏多養幾日再走。”

嵐琪不管她,隻吩咐宮女:“你先去回話,說貴妃娘娘的傷要養,太皇太後再有什麼旨意,我過會兒也到跟前去了,我自然有話回。”

宮女領命,匆匆離去,才走不久又是一陣晃動,嵐琪諸人尚無礙,受傷的貴妃吃不住這樣震動,疼得她倒抽著氣,一臉蒼白。

“娘娘……您要不要喝點迷藥睡一覺?”嵐琪心慌意亂的,說這句話,“大概睡著了,就不會那麼疼。”漸漸眼眸晶瑩,略哽咽說,“嬪妾替四阿哥叩謝娘娘救命之恩。”

貴妃撇過頭,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冷然笑道:“謝本宮?你和皇上不是以為本宮要悶死四阿哥嗎?”

嵐琪搖頭,可嘴裏幾聲“不是”卻毫無底氣,當時當刻,她的確是這麼想的。

“四阿哥好嗎?”貴妃卻又問,“他有沒有受傷?緩過氣了嗎?”

做娘的人經不起這樣的話,嵐琪忍不住流淚,搖頭說:“四阿哥很好,緩過氣了,已經被太皇太後抱走。”

貴妃高傲的眼眉裏,柔柔露出幾分欣然色,軟綿綿地伏下去,大概是疼得意識也模糊了,隻輕聲呢喃著一句:“沒事就好。”

嵐琪守在她邊上,之後還時不時會有震動,人心惶惶不安,天色漸晚時,前頭太皇太後又派人來,讓德貴人過去。

嵐琪正要走,後院東邊那處突然吵吵嚷嚷,她皺眉等了會兒,果然有侍衛過來稟告,屈膝在地說:“德貴人,那裏倒了一堵牆,在牆下挖出來一個被壓死的人,有小太監認得說是宮裏的那拉貴人。”

“那拉貴人?”嵐琪驚得一身冷汗,扶著身邊綠珠、紫玉的手過來,倒塌處滿地狼藉、塵土飛揚,燈籠湊近了往地上的屍體一照,紫玉尖叫,嚇得躲在嵐琪身後哆嗦:“主子,是那拉貴人……”

嵐琪沒敢看,朝後退了幾步,心裏怦怦直跳,但晃過眼有些熟悉,再壯膽看了眼屍體,那拉氏身上的衣服,不就是自己和玄燁瞧見的那個女人?

剛才,是她在胤禛屋子裏?

四阿哥身邊,平日裏奶娘嬤嬤都是寸步不離的,今天是她好心讓她們去前頭看戲,說自己來照顧孩子,聽說玄燁要過來,自己就迎出去,裏頭的宮女興許也一時貪玩跑走了,或是被那拉氏趕走都已死無對證,隻是轉身的工夫,她險些給自己釀出大禍。

想到這些,想到剛才乍見兒子臉色發青的模樣,嵐琪雙腿一軟墜下去,紫玉和綠珠死死攙扶著,等她緩過神,才往太皇太後這裏來。

而說起胤禛差點被悶死,說起那拉貴人被壓死,又遭地震大災,一樁一樁驚心動魄的事接二連三,嚇壞了的嵐琪終於忍不住在蘇麻喇嬤嬤懷裏哭起來。

太皇太後卻冷著臉罵她:“昏了頭了,把兒子一個人留下,怪我來了這裏什麼都疏忽,你到底還是年紀輕不經事。你啊你啊,回去到大佛堂裏給我好好跪幾個時辰,想想你都做了什麼。”

嵐琪似乎挨了幾句罵心裏反而好受些,外頭惠嬪、榮嬪幾個都領著阿哥公主在,太皇太後也不便太過訓斥她,嵐琪冷靜後便問:“聽宮女說您這就要回宮,侍衛講之後還有餘震,隻怕路上也不安全。”

太皇太後沉甸甸道:“路上是不安全,可我在這裏,你們和孩子都在這裏,玄燁肯定不踏實。他那裏還要頂著各處賑災的事,身邊再沒了你我,如何是好。早些回去,他心裏踏實,我們不過路上難走些,辛苦些。”

“貴妃娘娘傷得不輕,恐怕不能挪動。”嵐琪怯然說,“貴妃娘娘說要在這裏養幾天再走。”

“這一次虧了她。”太皇太後歎息,與蘇麻喇嬤嬤商議後,決定先將惠嬪、榮嬪等膝下有阿哥公主的幾人和自己一起先回皇城,其餘常在、答應等留在這裏等候並伺候貴妃養傷,要緊的是把太子和阿哥公主們送回去,少帶一半人,路上也好走。

嵐琪當然也要隨行,她固然感激貴妃,尚不至於拋下孩子和太皇太後不管,決定明日一早就動身。夜裏嵐琪安置下太皇太後休息,又往後頭來看貴妃,彼時她已經醒轉,正由青蓮喂著喝粥。

嵐琪立在一旁將太後的決定說罷,貴妃隻是不屑地笑:“本宮身邊有青蓮在,要她們伺候什麼,自個兒躲著去吧,用不著。”又想起什麼,問道,“青蓮講,那拉氏被壓死了?”

“東邊一堵牆倒了,大概那拉貴人是躲在那裏,就被……”嵐琪垂著眼簾,頓了頓後屈膝道,“嬪妾和皇上瞧見一個人從四阿哥屋子裏跑出去,嬪妾認得身上的衣裳,該是那拉貴人不差,想必堵住四阿哥口鼻的,該是她。娘娘,嬪妾那會兒,是嚇壞了,並沒有……”

“行了。”貴妃不耐煩地打斷她,瞥了眼說,“你回頭去和皇上解釋清楚就好,別一盆髒水潑在本宮身上。”

嵐琪不敢多說什麼,起身後就聽貴妃很輕地嘀咕著:“活該!”她想,該是在咒罵那拉氏,而孩子悶不悶死,興許就是前後腳的事,胤禛福大命大,緩過了這口氣。

這一次的事從頭到尾,都是貴妃的功勞,自己這個親額娘,就隻沒腦子地把孩子推在了危險邊緣,太皇太後罵她糊塗,一句都不錯。

等她離了貴妃這裏,再回太皇太後跟前時,半路上遇見不睡覺在外遊蕩的溫妃,心裏很毛躁不想搭訕,溫妃卻迎上來說:“那拉貴人的屍體處理掉了?”

“還等兩宮示下。”嵐琪應著,沒有提什麼跑去要悶死胤禛的事,可溫妃卻幽幽道:“大家都在前頭看戲,這個女人跑去後麵幹什麼,聽說挖她出來的地方,就在四阿哥屋子附近?”

嵐琪一怔,敷衍著說大概是,溫妃繼續道:“她之前刺傷你,瘋瘋癲癲的,怎麼會被帶出來?也不說好這次出來的人多就疏忽了,誰來誰不來一早就定好的,除了宜嬪是突然不來的。”

“娘娘的話,嬪妾不懂。”嵐琪蹙眉,嘴上是這句,心裏卻一點點冷下來,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溫妃若有所思地說:“宜嬪近來很活泛,你心裏留點兒神。”她又一笑,“別怪我多事,我雖然不愛理阿靈阿了,可他沒少在宮裏給我布眼線,你也知道從我姐姐那會兒起,這宮裏可就有了。”

嵐琪心頭一震,溫妃果然還是不陰不陽,這樣的話讓她不自覺地背上發涼。溫妃卻沒事兒人似的,拍拍她說:“聽說四阿哥屋子裏的房梁也歪了,真是有驚無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且放寬心。”

說完這些溫妃就走開了,顯然是故意在半道上等自己的,剛才離遠的綠珠、紫玉跟過來,都問什麼事,嵐琪隻是歎:“沒什麼,溫妃娘娘也害怕,夜裏睡不著。”

這一晚,嵐琪和蘇麻喇嬤嬤守著太皇太後、太子和四阿哥,外頭惠嬪、榮嬪也徹夜不眠地守著太後和幾個阿哥公主,夜裏晃了幾次動靜不太大,可後半夜就開始下暴雨,翌日清晨也不見停歇。

眾人都勸太皇太後不要起程,但老人家執意回宮,一行人頂著暴雨出發,幸有上蒼庇佑,雖路上艱難,總算平平安安回到了紫禁城。

隻是這樣折騰一回,太皇太後的身體必然吃不住,但此次地震受災極重,礙著玄燁忙賑災之事,太皇太後染病的事未傳出後宮。但老人家這一病不輕,玄燁不得已,在嵐琪的請求下,把胤禛送去了阿哥所。

十幾天後,震情終有所緩解,京畿近郊各處受災地陸續得到救濟,留在玉泉山的妃嬪也悉數回宮,八月十五中秋前,佟貴妃亦傷愈回宮。

為社稷,今秋宮內不設中秋宴,玄燁決定率王公大臣於天壇祭奠,詔發賑恤,下令災地被震家舍,皆由官修。

一場京畿天子輦下的大災難幾經折騰,待逐漸平息,已入深秋。太皇太後鳳體也終痊愈,玄燁大舒一口氣,這日入宮來請安,見嵐琪跪在皇祖母跟前垂淚,他不曾聽李公公稟告什麼事,不免擔心,卻聽祖母說:“你這德貴人,要把親生兒子送去承乾宮養呢。”

“送去承乾宮?”玄燁驚異。他曾許諾嵐琪,不願她承受和孩子分離之苦,才請皇祖母撫養四阿哥,如今送去了阿哥所也是萬不得已,本已打算過些日子再接出來,此刻突然聽到這些話,皇帝心裏弄不明白了。

嵐琪伸手擦掉了麵上的眼淚,方才說到動情處,一時難舍稚兒,才掉下淚,好在臉上脂粉薄,也未弄花了臉,依舊清清透透的肌膚,在淚痕下微微泛著光芒。她昂首看著玄燁,直起身子說:“臣妾願意請貴妃娘娘撫養四阿哥,求皇上和太皇太後成全。”

“玄燁啊,你是不是該給她晉一晉位分,到了嬪位就能讓她自己養,不用煩著我,也不用她費這些心思。”太皇太後臉色深沉,俯視著地上的嵐琪,“你是不是覺得屈居在貴人一位,心裏不自在了?”

嵐琪惶恐地搖頭,口中說著不是,太皇太後卻冷聲道:“好端端的日子過著,怎麼就突發奇想鬧這一出?皇帝為了你,才把孩子送來慈寧宮,你看看這宮裏頭的女人,就算上我年輕時,也不曾有這樣的福氣,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語說得嵐琪渾身顫抖,她不知太皇太後是真的無法理解自己,還是故意說這些刺激人的話,邊上玄燁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她明白,為了自己皇帝想了多少周全的事,隻怕入主永和宮也就在眼前,可哪怕自己進了永和宮,她還是希望把胤禛送去承乾宮,而真正在心底的原因,她說不出口。

“為什麼?”玄燁終於開口,眸中有傷感,或許是覺得嵐琪辜負了自己的用心,又或許是明白了她的心意而為自己無奈。

嵐琪深深朝上座俯首叩頭,一字一字道:“玉泉山行宮裏的事,臣妾至今難以釋懷,午夜夢回看見四阿哥發青的臉,就害怕得再也睡不著。太皇太後、皇上,有些話臣妾說不出口,也不能說,臣妾不在乎什麼位分,能伺候主子已經是天大的福氣,可臣妾還想求一份福氣,求四阿哥健健康康,求他能平安長大。”

太皇太後微微眯起眼睛,眼角泛起歲月沉澱的皺紋,一道一道都是嘔心瀝血走來的人生,很快,皺紋漸漸鬆下來,老人家的眼神變得溫和,輕聲說:“玄燁,你做主吧。”

“皇祖母?”可玄燁知道,祖母這一句的意思,就是“我答應了”。

嵐琪望著玄燁,皇帝竟被她渴求的目光逼得不敢直視,別過臉深深蹙眉後,才終於說:“就應了你的話,明日讓貴妃來,把四阿哥領去。”

眼淚撲簌簌落下,迷蒙了雙眸再看不清玄燁的臉,嵐琪伏地謝恩哭得抽噎,她也舍不得,骨肉分離的痛,痛得她幾乎要昏厥,可這一刀是她自己切下去的,現在流的淚流的血,可以讓兒子平平安安成長,承受不住眼下的痛,將來的血就要從胤禛身上流走,做娘的女人,怎麼能讓孩子流血受傷。

“可是……為什麼?”玄燁又問一句,似乎還是不能理解嵐琪這奇怪的念頭,哪怕想明白了,還是會痛心她質疑自己保護妻兒的能力,心內五味雜陳,不及向祖母行禮告辭,便轉身拂袖而去。

可玄燁的龍靴還未踏出殿閣門檻,就聽身後驚呼,他聞聲看過來,見方才俯首叩頭的嵐琪已經癱倒在地上,心裏一緊,排開眾人親自抱起來,又聽邊上宮女驚叫了聲“血”。

玄燁還在發蒙,太皇太後已喝令皇帝不要再碰,幾個老嬤嬤上來把德貴人從皇帝手裏搶走,七手八腳地抬出去,玄燁被推到後頭,瞧見地上巴掌大的嫣紅。

“皇祖母?”玄燁意識到了什麼,轉身亦見太皇太後眉頭緊蹙:“這些日子她沒日沒夜地在這裏伺候我,誰都疏忽了。”

時下已在九月末,巡幸玉泉山前的幾天,德貴人天天在乾清宮侍駕,但之後到了行宮,終日照顧太皇太後和四阿哥,六月裏隻和玄燁在一起過兩天。七月之後,地震、賑災,還有太皇太後染病,她竭力照顧著老人家的身體,兩三個月的光景裏,所有人的心思都不會在她個人身上,連環春、玉葵都疏忽了。

太醫趕來診治後,竟說德貴人已有四個月身孕,上上下下都震驚地說不出話,這四個月裏她什麼辛苦的事都經曆了,直到今天來求送養四阿哥,也沒意識到自己有了身孕。

舊年產下四阿哥後,德貴人的月信一直沒能調整好,因太醫說這也是常有的狀況,一年半載後會恢複過來,於是她自己也不在意,環春幾人沒留心,那幾日在乾清宮回來後,緊跟著就出門,馬不停蹄忙碌至今,竟是不知不覺已孕育了四個月的生命。

太醫說雖然見了紅,產婦也過度疲勞,但胎兒脈象尚平穩,將養得好,孩子能保住,隻求德貴人再不能勞動辛苦,這一兩個月必須臥床靜養。

玄燁鬆口氣,近到床邊看嵐琪,她正清醒著,兩人一見麵,皇帝本來很心疼,可看到她眼底還透著幾分方才的倔強,沒來由地就燃了心火,衝口而出責備:“你成天在想些什麼,瞎操心這些可有可無的事,自己的身體也不知道當心,你要朕和皇祖母為你操碎了心才好嗎?”

被劈頭蓋臉罵這一句,嵐琪抿著嘴不敢開口,太皇太後嗔責孫兒不體貼,轟他回去忙他的事,玄燁竟真的頭也不回地就走了。看見他怒氣衝衝的背影,嵐琪竟也倔強地抹掉了才要滑出的眼淚。

“你啊,真是要折磨死我了。”太皇太後愛憐不已,輕輕掐了嵐琪的臉頰,眼中晶瑩著,“若是為了照顧我這把老骨頭,失了我的小孫兒,你叫我怎麼能安心。”

嵐琪稍稍坐起來,被太皇太後抱在懷裏,儼然祖母與孫女一般,軟軟地說:“臣妾想了好久好久,胤禛留在臣妾身邊不好,太皇太後……您能明白嗎?”

老人家怎會不明白,那拉貴人會跟去玉泉山的事,讓蘇麻喇嬤嬤稍稍查一查就知道了。如今日子越來越好過,宮裏妃嬪越來越多,公主阿哥也多,從前清清靜靜的日子是再不能有了。中宮虛懸,這些女人們為了自己為了孩子的前程,能不開始作亂?她這把老骨頭還能管多久,曾經問嵐琪自己不在了她怎麼辦的話,還記在心裏呢。

“我答應了不是?”太皇太後哄著她,歡喜地說,“四阿哥送去給貴妃,肚子裏這個,往後就自己好好養著。過幾日我讓皇帝下旨,就說為了安胎,封了你嬪位。好好再給皇上生個小阿哥,知道嗎?”

嵐琪點著頭,但想起方才玄燁憤怒的身影,想著自己要被他厭惡,心裏翻江倒海不是滋味,不敢在老人家麵前流露,等被送回鍾粹宮,避開了端嬪、布貴人幾個,才在環春懷裏痛痛快快哭了一場,而哭過這一次,就幹淨地收起眼淚,為了胤禛,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要做個堅強的額娘。

天災之後,宮裏終於傳了件喜事,鍾粹宮的德貴人有身孕,因德貴人照顧太皇太後鳳體痊愈,侍疾有功,皇帝奉太皇太後旨意,晉封德貴人為德嬪,入主永和宮。然而這樣的事,雖然比著宜嬪懷孕後就被扔在家裏安胎,一家老小去玉泉山避暑,上頭仿佛完全沒當回事來看,德嬪的隆寵的確不得不讓人心生嫉妒,可伴隨一道恩旨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是說四阿哥胤禛即日起由佟貴妃撫養。

兩個消息同時遊走在六宮,誰也不能理解,到底為什麼升了嬪位還要把孩子送去承乾宮,有人說是貴妃太霸道強行奪走的,也有人說是德嬪為了永和宮的地位,不顧骨肉親情,將兒子作禮物送走。眾說紛紜流言蜚語間,倒是衝淡了宮裏頭災難後人心惶惶的抑鬱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