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好嗎,還是會更糟
在我的腦海中,
小英、阿寧總是前行在朝陽升起的路上。
各得其所,喜樂安康。
1
誰是你年少時最聞風喪膽、想要“暴打”的人?
毫無疑問,傳說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我的建議是:下手輕點,別打臉可以嗎?
小學時,憑著在老師、家長麵前卓越的“演技”,我也曾獲此殊榮。其實我的心比誰都躁動,並且無比迷戀遊戲機。
別看現在的遊戲機層出不窮,那個時候,FC紅白遊戲機才是我們真正的神器。
由於玩遊戲容易沉迷,平日裏,紅白機被爸媽藏在一個固定而隱秘的地方。於是,大人不在家的日子裏,我像小悟空搜集七龍珠那樣滿世界尋找,臭襪子、髒鞋子乃至哥哥私藏的少女寫真雜誌都在我孜孜不倦的地毯式搜索下重見天日——除了遊戲機。
我怎麼肯就此罷休?
經過多日的努力,我終於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發現了紅白遊戲機的藏身之所。當時那個興奮啊,舉著遊戲機要飆淚:終於找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誰想到——
半個月後我們搬了家,住進了新房。
遊戲機再度石沉大海。
除了打遊戲,年少的我還喜歡吃甜酒釀。
有時一個人吃不完,第二天便帶到學校,和同班男生們利用課間十分鍾在樓道裏分享。為防止被老師發現偷帶零食,他們建起人牆將我圍在當中。冬天還好,夏天尤其是上完體育課,十幾個男生滿身汗臭味包圍著我,我都不敢呼吸,就怕熏出上呼吸道感染。
不過,我還是挺享受那種被大家“擁護”的時光,頓時感覺自己成了世界的中心。因此,我每天都記得買酒釀。
當時販賣甜酒釀的人會騎著自行車經過各家各戶,車頭上綁個擴音大喇叭吆喝道:“酒釀要伐酒釀”“賣酒釀咯,酒釀來了”。
聽到吆喝,我總會捧個大碗下樓,選一份剛釀好的、冒著芳香的酒釀帶回家。
習慣成自然。後來,隻要聽到有吆喝聲我就會莫名興奮,嚴重的時候還會拿著瓷碗直衝到院子裏,生怕錯過賣酒釀的人。
結果,那個吆喝的人卻眨巴著眼睛無辜地問我:“要磨菜刀嗎?”
2
阿寧是鎮上最特別的賣酒釀人。
他是鎮上酒釀師傅譚伯的三兒子,前兩個兒子一個到外地給人做了上門女婿,一個下海經商,於是譚伯說什麼都不讓小兒子再離開,指望著阿寧繼承自己的手藝。
阿寧雖不情願,但也沒有辦法。他騎著自行車像父親當年那樣早出晚歸,似乎也從父親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不過,阿寧很樂觀。
剛過十八歲的他,臉上時常掛著含糖量四個加號以上的笑容,擴音喇叭裏放的不是吆喝聲,而是歌聲,自己唱的歌。
“美麗的梭羅河,我為你歌唱。你的光榮曆史,我永遠記在心上。旱季來臨,你輕輕流淌,雨季時波濤滾滾,你流向遠方……”
略帶磁性的嗓音,盡管用的是時常會破音的老舊喇叭,聽上去還是那麼洋洋盈耳。
每當聽到阿寧的歌聲,我總會迫不及待地下樓,向他買上一些酒釀。
“阿寧哥,你唱得真好聽。”我吃著酒釀,一直甜到心裏。
而阿寧隻是雲淡風輕地一笑,挺直腰板跨上永久牌自行車,像個騎士。
不,在我眼裏,他就是一個優雅的騎士。
騎士阿寧重新放聲高歌,緩緩騎行而去。
騎士阿寧沐浴著春風,陶醉地合上雙眼。
閉著眼睛沒留意前方道路,騎士阿寧連人帶車翻到水溝裏……
我嚇了一跳,趕緊上去幫忙。
“阿寧哥,你會一直做酒釀給我吃嗎?”我替阿寧擺正車頭上的喇叭。
“可能不行哦,阿寧哥遲早要一個人出去闖闖。”阿寧揩拭掉自行車身上的汙漬,直起身子,伸手指向遠方。
我循著他的手指望去,隻看到遠處的豬棚,所以我一直以為他的理想是去喂豬,想想還是蠻傷感的。
我們小學的女班主任趙老師不喜歡阿寧。
阿寧的歌聲太有穿透力,騎車經過校外時,歌聲飄到課堂上,弄得跟電影裏的背景音樂似的,同學們都熟悉得會唱了,一節好端端的語文課就成了合唱課。連趙老師那隻養在學校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花貓也忽然出現在教室門口,歪著頭眯起眼睛靜靜傾聽。
“這種靡靡之音,放以前是要被抓起來的。”
這讓老古板趙老師頗為不快,每次阿寧騎車經過,她總會伸長脖子瞪著眼掃視全班,眼神裏帶有少許殺氣。迫於壓力,我們隻得閉上蠢蠢欲唱的嘴巴。
有一次,我們強忍住唱意,沒有一個人敢出聲。趙老師滿意地點點頭,心情一舒緩,竟然自己唱了出來。
教室裏忽然安靜了數秒,緊接著同學們紛紛麵無表情地低頭看書,強行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或許是師生間最默契的一次經曆。
3
小學班裏一直流傳著一句話:趙老師喜歡自己的花貓,也喜歡二驊。
趙老師年逾半百一直未婚,把花貓當成兒子。盡管放任花貓白天自由活動,每到夜幕降臨,趙老師總會呼喚它的名字,看著它返回教工宿舍才能安心。
而二驊就是我。似乎我的爺爺輩與趙老師之間有過愉快往來,所以她對我關照有加。
但這對我而言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升上四年級,我們班的男生負責操場東北角的衛生,俗稱的“包幹區”——一塊永遠也清理不幹淨的地區,落葉、枯枝乃至死去的耗子,頻繁出現在那裏。清晨和傍晚,男生們不情願地擼起袖管,將掃帚搭在肩膀上,無精打采地到包幹區幹活。
而我,並不在打掃包幹區人員中。趙老師將我從包幹區名單中劃去,每天男生們勞動得累死累活,我卻輕鬆自在地從他們的全世界路過。
男生們開始疏遠我,議論我是趙老師的情報員、背後打小報告者。他們圍在一起有說有笑,見我來到馬上各自散去。節假日,也沒有人約我去他家打遊戲。
我成了透明人,從家裏帶來的酒釀再也無人問津,隻能悄悄扔進垃圾桶。同桌轉學後,隻有我一個人身旁空蕩蕩的,沒有男生願意成為我的同桌。我像個被世界拋棄的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