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長水摳動扳機幾乎與蘇抗掏出嘴裏的布團猛地起身的一瞬間,“砰”地一聲槍響了。
蘇抗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麵無表情的侯長水。旋即高聲喊道:“殺人凶手,你不得好死!我跟你拚了!”
她瘋了似地向前撲過去,離他還有幾步遠的時候,侯長水突然渾身癱軟,“噗通”一聲跪下了,身子歪斜著倒下了。一群18集團軍的戰士似從天而降出現在四周,槍口指著國民黨士兵。
連長高聲怒喝:“不許動,繳槍不殺!”
士兵們眼看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乖乖丟下長槍,舉起雙手。戰士們背起丟棄的長槍,押著俘虜走進深深的密林。連長與蘇抗握手告別,魏中華走到兩人身邊,向連長問道:“請問延安在哪裏?”
連長指著西邊的太陽:“照著日頭走下去,就能到延安。”
魏中華順著連長指著的方向望過去,一輪太陽掛在半空,發出慘白的光芒……
一條蜿蜒的河流在太陽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朔流而上,一座古塔矗立在山上,想必這裏就是延安了,這條河無疑就是延河了,隨著一陣轟鳴聲,一輛卡車行駛在河邊,車上坐著魏中華、蘇抗和甘草、匡亞明、向秋實、包若雲以及孫寶印、簡洪旺還有秦燕笙。
蘇抗興奮地喊了一聲:“同學們,延安到了!”
眾人急忙趴到卡車前麵向前看,魏中華卻無動於衷。
這也難怪魏中華,自從在南京參加日本人把持的航模競賽,航模飛機上的青天白日徽標觸怒了日本人被抓進細菌部隊,一直到他到今天,經曆的事情太多太複雜了。報考中央航校因為沒有富商擔保被拒絕。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在報紙上看到延安抗大三分校招生,而且還有航空專業,重要的是無須任何擔保,一下子將他吸引住了。應了那句老話,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滿懷美好的憧憬報了名,盡管這樣的憧憬是虛幻的、幼稚的。不料,半路上殺出仇人的女兒蘇抗,無端背上黑鍋,政審也沒有通過。他不知道是二哥魏毓華從中作梗,理所當然地將這筆惡賬算到了蘇抗的頭上——不是仇人還會有誰這麼缺德呢?唉,要不是表妹何香雲重病在身,無法長途跋涉,拖累了自己,恐怕早就到雲南呈貢機場了,說不定已經見到連長王仁祐的同學,他豪爽地收下自己學開飛機了呢。既然到了延安,先把何香雲的病治好,治好了她的病再去雲南也不遲。對於生於南京長於南京的城裏人魏中華來說,偏於一隅的延安之於魏中華本來是陌生的、沒有什麼感覺的。他對延安的認識、他對延安的好感,全部來自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寫的那本書《西行漫記》。他當時之所以想當去延安,也是抗大三分校的航空專業吸引了他。當延安與仇人的女兒蘇抗聯係到一起,魏中華對延安的感情無形之中發生了斷崖式的變化。跟仇人的女兒腳踏一方土,頭頂一片天,讓魏中華感到非常不爽。可是,在重慶的日子裏,他也經曆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想通了,有些事情還是想不明白,比如,警察局的局長為什麼與黑幫是一夥的呢?警察怎麼能與黑幫穿一條褲子呢?所以,他對重慶的好感幾乎蕩然無存了,這才想起要去雲南投奔飛虎隊,沒想到半路上與羅長海的部隊不期而遇,來到了黃河前線,更沒想到的是,在炮火連天的戰場居然與表妹何香雲相逢,他救下了何香雲,卻背上了一個他不能也不忍心甩掉的包袱,打亂了他去雲南的計劃。
何香雲是魏中華出了五伏的遠親,兩人還在娘的肚子裏的時候,兩家大人定下指腹為婚的娃娃親。他們自幼本相愛,青梅竹馬兩無猜。兩家已經盤算好了,魏中華和何香雲大學畢業就結婚。隨著日本人的到來,南京的淪陷,一切都變得遙遙無期。魏中華與何香雲等同學被捕投進日軍1644部隊做實驗,一切美好的憧憬瞬間化為泡影。
魏中華望了一眼兀自沉睡車廂一角的何香雲,心酸猶如醋,刺痛如心麻。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治好她的病,她是他的女人,他要娶他。既然已經到了延安,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吧,鬼子這麼多,一天兩天也消滅不完,戰爭不會這麼快就結束,隻要離開延安到了雲南,學會了開飛機,上天與敵人作戰的機會還是會有的。
“延安,哈嘍(Hello你好)!延安,阿埃拉無憂(Iloveyou我愛你)!
匡亞明興奮的喊聲打斷了魏中華的沉思,他懶庸地探身車廂外看著前方,影影焯焯能看見遙遠的延安城,山嵐嫋嫋,城外的延河波光粼粼,蜿蜒流淌。
忽然,魏中華閉目沉思片刻,喃喃自語:“飛機,日本飛機!”
大家緊張地看著魏中華。匡亞明快速翻一下《英語會話識音》。
匡亞明:魏中華,你在埃紐斯林(Inyoursleep.夢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