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紅豆生南國(1 / 3)

番外二 紅豆生南國

靈峰郡這個地方,山美水美又是通貿重地,十分富饒。所以靈峰人民在聽說從西京來了個官二代做父母官時,其實他們是拒絕的。

這也在情理之中。

官二代有幾個有本事的呢?大抵是家中斡旋騙了那年少的皇帝,把家裏不成器的兒子塞到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狠狠撈上幾年銀子,再霸上幾個民女。

百姓的抵觸心理很嚴重,卻又無可奈何,於是便打聽了關於新郡守的事跡,街裏街坊四處傳著,以此來發泄心中的不滿。

蔣熙元與夏初低調地進了靈峰郡,沒有下屬官員接駕,沒有官兵護送開道,故而沿途聽了不少掛著自己名字實則卻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段子。總的來說,蔣熙元在這靈峰百姓的心裏就是個腦滿腸肥齙牙禿頂的模樣,是個好吃懶做男女通吃的下作貨。

蔣熙元一路上聽得筷子都折斷了好幾根,倒是夏初每每津津有味地聽著,趕上他沒聽到的,還要特地給他補上功課。

這日在越峰縣,幾個腳夫把不知剛從哪裏聽來的段子講得繪聲繪色,說的是蔣熙元為了個小倌在西京府衙前與人大打出手的事。

這估摸著就是王槐挑唆月筱紅戲迷那次事件,隻是從西京傳到靈峰早傳得沒了樣子。故事裏的夏初不再委屈,蔣熙元不再果敢,隻剩下了齷齷齪齪的風花雪月。

“唉!”有人猛拍了一下大腿,“這樣的人到我們靈峰來,真是靈峰的大不幸啊!”

眾人紛紛唉聲歎氣地應和。

蔣熙元手上用勁兒捏碎了茶盞,噌地起身要替自己辯上幾句,卻聽坐在旁邊的夏初揚聲道:“小二,茶錢放桌上了,不用找了。”

言罷,夏初一拽蔣熙元的袖子就要走。蔣熙元掙了一下,夏初便回頭挑了挑眉頭,眼風一瞟,他也便乖乖地跟著出門了。

走出去沒多遠,蔣熙元拉著夏初的胳膊把她拽進巷子,將她往灰牆上一抵,咬牙道:“聽見別人這麼說你相公,你非但不惱卻還挺樂嗬,是嗎?”

夏初歪頭看著他,點頭一笑:“我也被編排了呀。”

“所以我才生氣!”

“輿論是輿論,真相是真相。”夏初依舊笑吟吟地說,“這不是當初你自己說的嗎。”

蔣熙元額上青筋跳了幾跳,瞪了夏初一會兒又換成一臉委屈的模樣。抵著她的手也鬆垮了下來:“你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的名譽,就是不在乎我。”

夏初望天翻了個白眼,抬手在他額頭上輕拍了一下,又順勢撫了下去,手停在了他的麵頰上,輕聲道:“要是所有人都以為你醜陋不堪,就不會有大姑娘小媳婦來招惹,我豈不是也省了許多心?”

蔣熙元的眼睛霎時亮了,唇角按不住地向上翹了起來:“娘子這話好中聽,再多說一些來聽聽。”

夏初渾身抖了抖,撤回手來用肩膀頂開蔣熙元:“惡心死了,我不說了。”

“再多說兩句,我愛聽。”

“不說!”夏初甩手往巷子外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指著他道,“你少拿捕頭的職位威脅我,我那是禦賜的!你個郡守也撤不了我。”

蔣熙元走過去攬上她的肩一起往外走:“打情罵俏是情趣,怎麼就叫威脅了呢。”

“整天誘著說這些話,我飯都要吃不下了。”夏初輕哼了一聲把頭轉向一側不去看他,偷偷地笑了笑。

“我一說你就嫌肉麻,讓你說你又叫惡心,哪兒有你這樣的女子。”蔣熙元輕聲歎了口氣,看了看夏初頭上的帽子,“你準備什麼時候換女裝?”

“行路呢,換個女裝太不方便了。”夏初道。

“那到了靈峰城就換了?”

“上任要見各縣官員,滿堂男子就我一個女子模樣,豈不是別扭死了。”

“私下裏的也好啊!”蔣熙元捏了捏她的肩膀,乞求道。

“再說再說。”夏初胡亂擺了擺手,“我這頭發又攏不起發髻來,怪模怪樣的,等頭發長了再說吧。”

蔣熙元之前已經在靈峰城置了宅子,才動身回京去接夏初。這一去一回多半個月,宅子便也拾掇得差不多了。

宅邸位置不錯,鬧中取靜。夏初遠遠地便瞧見了門楣上掛的“蔣府”二字,黑檀描金,嶄新得刺眼。

未等到門前,門便開了,裏麵走出個穿著蟹青色挑花緞子長衫的公子來,頭發利落成髻攏在頭頂,束了同色的發帶飄在腦後,搖著扇子,好不風流的模樣。

公子身後還跟了倆家丁,出得門來,那公子身段一轉,嘩一聲將扇子合攏,指著門前的台階:“每天晨昏午後三次灑掃,別讓我瞧見髒東西,聽懂了沒有!”

動作行雲流水,優美是優美,卻顯得幾分做作幾分嫵媚;說話厲聲厲氣,聲音卻是幾分纖細幾分綿軟。

夏初瞧著,撲哧一聲就笑了,揮手揚聲道:“九姑娘!”

那公子聞聲回頭,正是九湘那張豔若桃花的臉。雖扮了男裝描粗了眉毛,但瞧著遠不如夏初這般像樣,饒是添了幾分英氣,可仍舊娘得一塌糊塗。

九湘激動地叫了一聲,拎著衣擺邁著碎步跑到夏初身前,一把便將夏初摟到了懷裏:“你可來了,腳程真慢!”

“你怎麼也來靈峰郡了?”夏初問道。

“劉起跟著大人赴任,那我自然就跟著劉起來了。”九湘一邊說著一邊挽起夏初的手臂,“走,快跟我進去瞧瞧。這些天我可一直忙著這府邸的布置呢,你看看你喜不喜歡。”

從頭到尾九湘也沒想起搭理蔣熙元,蔣熙元也懶得搭理她。他看著一身男裝的九湘挽著一身男裝的夏初,心裏別扭得什麼似的。

劉起聽見動靜從院裏也跑了出來,給蔣熙元請了安。蔣熙元揪著劉起低聲問道:“九湘怎麼回事?”

劉起的臉苦了一苦,歎氣道:“九湘閑不住。我管家,她管我,看我做事一萬個不順眼,索性把我踢開她來管了。”劉起一拱手,“少爺,回頭我還是跟您一道上衙門任職去吧。”

“我是問她扮男裝幹什麼!”

“她說她又不是蔣府夫人,管得名不正言不順,索性就扮了男裝做管家,頂了我的職。”劉起一攤手,苦笑道:“她還說在牢裏時看見夏初那颯爽的模樣,好看。少爺您也知道的,我哪兒管得了她。”

蔣熙元冷笑了一聲:“管家?你們找的下人都是瞎的嗎!”他往九湘離去的方向一指,“哪兒有那樣的男人!”

“下人當然也知道……”

蔣熙元豎起手掌攔了劉起後麵的話,抖開扇子猛扇了幾下,對劉起說:“我還巴望著九湘能影響影響夏初,讓她穿女裝呢。這倒好,她自己倒先學了夏初了!我不管,劉起,你讓九湘換回去!”

“少爺……”

“不換的話,連你帶她我一起轟出去!”

言罷,蔣熙元大步邁進了院門,劉起想喊也沒喊住,虛空裏伸著隻手,心中暗暗叫苦。

蔣熙元一路往裏走,最後是在後花園找到的夏初和九湘。

他看見夏初時,夏初正一個後擺腿轉身踹在沙袋上,緊接著拉開弓步出了一串的拳,旁邊的九湘拍手叫好。夏初抖抖手站直了身子,在沙袋上拍了兩拍:“多謝九姑娘,這東西好。”

“這個是劉起告訴我的,說是你從前與他提過。”九湘掩嘴嗬嗬地笑了笑,翹指往旁處一指,“喏,那邊還有梅花樁。回頭你與大人切磋武藝的時候可以用。”

夏初走過去用腳踹了踹:“嘖,這東西我不會啊!不過倒也無妨,回頭讓大人教我就是了,我學東西快……”

話未說完,一隻大手便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耳邊就聽蔣熙元咬牙道:“休想!跟我過來!”

九湘張嘴“哎”了一聲,換回蔣熙元一記眼刀。他把九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鼻子出氣哼了一聲:“難看死了!”說完摟著夏初大步離開。

九湘站在原地氣得臉都紅了,劉起趕過來卻不知何故,正想開口勸她換回女裝的事,卻聽九湘恨聲道:“我難看?!行!”

“湘……”劉起小心翼翼地喚了她一聲,話音未落,九湘伸手便拉住了劉起:“跟我上街!”

“幹什麼?”

“買衣服!我要把這靈峰城最好的男裝都裝我衣櫃裏!敢說我難看!”

劉起傻眼了,隻留下了半聲哀號,便被九湘拽走了。

蔣熙元摟著夏初往前院走,一路上夏初還頗不滿意地問他“休想”是什麼意思。

“雖然我現在是年紀大了些,但不是七老八十,梅花樁這東西又不是非得童子功不可,為什麼不能教我?”

蔣熙元沒說話。

夏初瞟他一眼,嘿嘿地笑了笑:“你是不是怕我將來功夫厲害了,你打不過我?”

蔣熙元額上的青筋鼓了鼓,冷笑道:“就憑你?”

“嘿!”夏初不服,還要再與蔣熙元說道說道,卻被蔣熙元攔下了。他換了個表情又緩和了語氣,指著他們麵前的門對夏初說:“這是正房,我帶你進去看看。”

“正房?”

“對。”蔣熙元挺了挺身板,“等成親後咱們就住這間,我的正房夫人,進去瞧瞧吧。”

“正房夫人?”

蔣熙元一點夏初鼻尖,笑道:“自然是你。”

夏初被蔣熙元拉著手拉進了房間,從洗手的盆架到羅漢床上的煙爐,從臥床上的幔帳到衣櫃上的雕花,蔣熙元一樣樣問她喜不喜歡。

夏初從頭嗯到尾,每個都說好,弄得蔣熙元大為掃興,少不得深吸一口氣調整了心情,重又擺好笑臉:“行,來看這裏。”

說完,蔣熙元便把衣櫃打開了,櫃子裏放了一摞各色各款的女裝和配飾。可櫃門剛打開,還不等蔣熙元說話,夏初便砰地又把門關上了。

她用後背抵著櫃門,微仰著頭看著蔣熙元,看得蔣熙元心裏直發毛:“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夏初幹笑了一聲:“這是正房?”

蔣熙元不明就裏地點點頭。

“那偏房呢?”

“偏房……”蔣熙元猶猶豫豫地往門外指了指,“東西廂房各兩間,二進院裏還有兩間。”

夏初掰了掰手指頭:“那就是六間。你打算什麼時候填滿啊?”

“我打算……”蔣熙元手放在下巴上摩挲,翻著眼睛琢磨。這正房兩邊的廂房有一間是騰作書房的,餘下的,待將來有了孩子給孩子住。二進的兩間廂房有一間是給劉起和九湘留著的,剩下的一間和前院的都可以用作客房,京中家人若是來了也足夠住。

蔣熙元自顧自地安排著房間使用,滿心是對即將到來的生活的期待。甚至都想到將來兒子要是娶親了,是在東邊蓋個跨院好,還是在西邊蓋個跨院好,美滋滋地暗笑,卻一點兒沒看見夏初的臉色越來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