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臂上挽著籃子的大嬸邊說邊笑著從她身邊經過,講著剛剛從街上聽來的小道消息:“平遠侯爺要娶妻了,聽說新娘子是李家姑娘,最近侯府裏都可熱鬧得很呐,我看門口的龍鳳燈籠都掛起來了。”
是她的大人啊,他竟會做這樣的事,在她回來之前就準備好了一切,要給她一個驚喜。即使在別人眼裏他冷血嗜殺,可對於她,他一直有百轉千回的柔腸。
李好音的心裏好像注入了一股暖流,開始重新突突跳起來。
她挪著步子,踉蹌往侯府的方向走,靠近鎮安巷的時候,她感覺再也沒有力氣走下去了,握著胸前瓔珞圈上的玉牌靠牆坐下來。
潤白的玉牌上刻著“平遠侯府李好音”,她記得那個五月的晌午,春晴和冬青打趣說這是林靖給她的定情信物,她要成為侯府的女主人了。
李好音的臉白得像紙一樣,汗水浸濕了額前的碎發,她閉上眼,纖長的睫毛瑟瑟顫抖。
混沌的腦子裏,隻有林靖還是清晰的,還有他看著自己時眼裏的細碎星光。
“我見你可憐,把你買回來,是希望給你個機會,讓你做個清清白白的姑娘。你總這麼不聽話,我有幾雙眼睛才盯得過來你?”
“永寧國女子滿十三歲便可婚嫁,你已算不得小孩子了。你這麼能吃,又不聽話,我倒怕你嫁不出去。”
“為我赴湯蹈火的人已經那麼多,何必再多你一個。如果你想,也可以躲在我身後,讓我來保護你。婦人之仁也好,優柔寡斷也好,讓我的手來沾血,你就做那個‘不聞其聲,安心食其肉’的人吧。”
“你要是死了,我會難過的……我希望你好好活著。”
“你既然和我在一起,那我總要給你一個名分。”
“不喜歡,為什麼要娶你?”
“我騙過你一些事情,也擅自替你決定了一些事情,但在喜歡你這件事情上,我一直都是真心實意的。”
“上次回來,我就對自己說,無論她做了什麼,我都能原諒她。因為不管李好音是誰,我都喜歡她。”
“你喜歡叫什麼就叫什麼,隻要不離開我。阿音這麼好,不要離開我,不要讓我真的再看不到你。”
回憶起這些話,和說這些話的場景,李好音都覺得心裏是飽滿的幸福。即使她時常腹誹他的嚴厲,他也不常表露自己的心跡,但他確實一直都是對她溫柔嗬護。
可是現在她要離開了,再也沒有機會看到她深愛著的大人了。
明明是初夏的五月,怎麼下起了雪來,李好音跌坐在雪地裏,看見一個鬆柏一般清舉的男人向她走來。
那是拯救她的天神,他走到她身旁,低下頭,那一雙狹長的、深不可測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好像在用眼神詢問她:“你想跟我走嗎?”
李好音對他說:“我回來了,人時已盡,人世還很長,大人也要好好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