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田,放牧,打豺狼。
這樣的生活本惺忪平常得很。可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卻已經盼了很久很久。小時候,我和夥伴們聽大人說,要打仗了。大家都莫名其妙的感到緊張和激動。
戰爭說來就來了,每個人就像螻蟻一樣,上一眼還活得好好的,下一眼就已經變成了一具死屍。大部分熟悉的鄉民已經永遠沉睡在血泊的戰場上,死氣籠罩了整個村莊。牛羊失去了熟悉的主人,在夜幕中發出淒涼的叫聲,轉眼又變成了火架上的烤全牛烤全羊。
天亮後,原本青綠色的田野上空浮著一層青霧,那些平日熟悉的鄉音銷聲匿跡,四周靜得好像地獄。
我從屍體堆裏鑽出來,卻僵住了。
透過那一層青霧,有一個嬌小的背影,好像剪影一般印在空氣的畫布上麵,薄薄的陽光穿不過濃濃的哀傷、懊悔。是的,那個背影隻是那樣站著,靜靜的站著,雙眼望著前方——那是一座村莊,我們的家——就是這樣,站了很久很久,我能夠感覺到背影此時此刻的心情——和我的一樣。
那不是敵軍。
我直覺的相信自己,朝那背影顫顫巍巍、跌跌撞撞的撲去。一步兩步,一丈兩丈。越來越近。呼吸越來越渾濁,越來越急促,“砰砰砰!”心跳的響聲就像昨日突然從天而降的敵軍的戰鼓聲。在我意識消失前的那一刻,那個背影轉過身來低頭望向我。那眼神,透著深入骨髓的哀傷。我忽然安心的在內心深處放下了自己。
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村裏一間屋子的床上。聽到我醒來的動靜,站在床邊望向窗外的女子收回心神,嘴邊勉強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小朋友,你醒了?看看還有哪裏不舒服?”
小朋友?
是喊我嗎?我好奇這樣的稱呼,抬頭盯著她看。是那個哀傷背影的主人,也是在我昏迷之前伸手向我扶來的女子。
女子收起了笑容,專注的低頭看我,聲音裏帶著幾分暗啞:“對不起,我救不了你的家人,還有那些村民……”
我訝異的瞪著她,為何要同我道歉?難道,她也是那些敵軍裏的人?“啊!”我瘋狂的叫出聲,撲到她的身上,瘋狂的抓打咬蹬踢踹。
她卻沒有避開,隻是任我不自量力的攻擊。
我氣喘如牛的跌坐在地,仍抬起頭怒目瞪她。
“我帶你離開這裏,好嗎?”她的眼裏充滿悲憫。我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的脖子上有好幾道鮮紅的劃痕,深的正在往外冒出殷紅的血珠;衣衫皺巴巴,有幾個地方還從裏往外慢慢的洇開鮮血。
見我隻是驚駭的僵在那裏,女子的眉頭鎖得更緊,臉部的肌肉已經開始扭曲,似在拚力忍住身上傳來的疼痛感。是我剛才抓傷她了嗎?
“我擔心他們還會返回這裏,快跟我走吧!”女子擰緊了眉頭,額上有汗冒出。
兩人剛剛走到村口,那女子臉上忽的一沉,拽住我的手加大力度,低喝一聲:“走!”
我尚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已被她緊緊抱住,下一刻,已經掠樹攀枝藏到了濃密的大樹冠裏。我剛想“啊”出一聲,嘴就被一隻冰涼的手緊緊捂住,頭頂上傳來低低的警告:“想活命,就別出聲!”
正此時,村口處出現了一撥人馬。
那是敵軍!
我瞪大了眼睛,驚恐與仇恨交織,像烈火在胸口熊熊燃燒。
為首的軍官舉起右手有力的一揮,身後的士兵便從後麵押出三個一看就知道是村民的人質。他們押著人質小心的走近村莊。
來到一塊空曠地,三個人質便被粗暴的推倒在地。士兵殘暴的對他們拳打腳踢皮鞭抽後,喝道:“說不說?”
三個人質中年紀最小的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頂多就比我高一個頭,雖被打得抽筋,仍是不肯低頭:“不說!就是打死我們,也不說!”
“對!我們絕不出賣神女!”另一個人質是個瘦小的男子,一隻耳朵已經被割掉,血糊糊的血汙還粘在耳際、鬢發之上,說不出的猙獰恐怖。
“想知道神女,除非殺了我們……”第三個人質卻是位老者,氣息微弱,想來就快要撐不住了。
我死死的攥緊雙拳,側抬頭,隻見女子雙目赤紅,神色冷峻異常,好似一塊泛著藍光的堅冰。她低頭盯向那三個人質,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隻是捂住我嘴的那隻冰涼的手仍舊維持著。
難道她認識那三個人質?
“好好待著,別出聲!”我還在晃神,身旁的女子已經躍離樹冠。“你要去哪裏?”我險些叫出聲,又後知後覺的捂住自己的嘴!
“你們要找的人是我,何必為難他們?”女子的聲音清亮的響起,籠罩著整個迷茫的村莊。
我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她怎麼這麼傻?非要自己站出去送死!那些官兵隨便哪一個都可以捏死她呀!這不是羊入虎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