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洞裏混混獰笑,上前一步,要奪女孩手中小白狗,女孩沉默反抗,抱著小狗向外跑,混混要追,母親撲過去,拉扯住混混……一切都按照當年的軌跡,冰冷而無所改變地進行。
她咬牙,聽見渾身的骨骼都似乎在格格作響,不得不攥緊拳,慢慢轉過頭去。
不忍見,不能見。
忽然她看見一條人影。
人影從天橋上跑下,速度很快,一雙長腿邁出矯健的頻率,從她的角度隻看見那人烏黑的發頂和寬寬的肩,身影看來有幾分眼熟,卻又似是而非,隱約隻是個少年。
那少年以一種尋常人根本無法達到的速度,三兩步掠下天橋衝向橋洞,此時一輛車呼嘯而來,女子正被混混推搡而出……太史闌閉上眼睛。
“嘎——”尖利的刹車聲。
隱約還有孩子受驚之後的大叫,以及有些奇怪的狗叫聲。
太史闌抿緊唇,睜開眼睛,慢慢轉頭。
她忽然渾身一震。
天橋下,橋洞的陰影裏,女子跌倒在地,眼神裏殘留驚恐,混混站在對麵,張大了嘴,一輛車歪歪扭扭停在橋洞前方三米處,車上人正打開車門下來,一邊下車一邊大叫:媽的!剛才誰是推了我的車?誰推了我的車!”
車門被車主砰一聲甩在橋樁上,閃亮的黑色車門上,竟然有一個鮮明的……掌印。
太史闌眼睛霍然睜大。
她終於明白混混臉上的表情為什麼那麼驚恐了。
救人正常,可救人推的不是人,竟然是重達數噸的車……
怎麼可能……
橋洞前,唯一平靜的是那個出掌推車救人的少年,他並沒有管其餘任何人,隻是微微蹲下身,對著抱緊小白狗、感激又警惕地望著他的女孩,張開了雙臂。
他聲音輕柔而溫和,煦煦如春日暖陽。
他說:“別怕,我來了。”
日光下,張開雙臂的少年,臉微微揚起,太史闌終於看見了他的臉。
她手指一顫,一瞬間熱淚盈眶。
“太史!”
太史闌霍然睜開眼睛,看見漫漫晚霞之下,容楚如畫的眉目。
他眼神微微關切,正俯身看她,道:“怎麼睡著了?也不知道保暖。”隨手給她蓋上毯子。
她有些發怔,坐起身來,環顧四周,還是這屋子,還是眼前人,連夕陽落在窗欞上的光影,似乎都沒什麼變化。
剛才……是夢?
可是,夢有這麼清晰而邏輯分明嗎?
最後一霎那一句“別怕,我來了”,猶自在耳邊回響,隱約也是熟悉的聲音。
是……他嗎?
是他真如她猜想,借助乾坤陣之力,跨越時空?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他去的那時空,似乎竟然是她的當年?
是否內心願力所在,會影響去處的選擇?
可是為什麼又不是離去時的他,她記得夢裏他隻是個少年,比離去時的年齡小上許多。
難道這真的隻是夢?隻是她內心的渴盼太重,投射在意識裏,不知不覺在夢裏,為他編織了一個歸宿和去處?
她沉默思索,出神地瞧著天邊的晚霞,收了斑斕的色彩,在紫黑色的窗欞上方,一寸寸地冉冉淡去。
身邊的容楚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詢問她神情的異常,他很自如地坐在她身邊,攬著她的肩,陪她注視至日光沉沒,月色升起。
她沉思至掌燈,他沉默陪伴至掌燈,她醒轉時才發覺,身上披著厚衣,不知何時兩人手指相扣,掌心溫暖,不被冷冷月色浸染。
她忽然覺得,就這樣,已經是老天給予的完滿。
是夢是真,沒有答案。也不必再去追尋答案。她和他必各自有自己的幸福,隻需珍惜便好。
他無論在何處,終究是當初春日暖陽的李近雪;他無論去或留,在她心中永生。
她相信另一個世界,定予他平靜安適,不必近枯藤荒樹,踩踏沒入腳踝的冷雪。
月色澹澹,她微微展開笑容。
他似乎沒在看她,卻很及時轉頭,捕捉到她的笑容和此刻終於活泛的眼神,他微微舒口氣,給她一個安慰的笑,道:“今晚月色真好。”
她沒有看月色,卻扣緊了他的手指,將他的手指,貼緊自己的心口。
她道:“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