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闌慢慢吸一口氣,手中劍尖一挺。
“李扶舟……”她道,“這讓我如何原諒你?”
李扶舟笑一笑,並不答,忽然手指按上她劍尖,太史闌這才看清楚,劍尖上已經漫出殷然血跡。
他按著她的劍,並不看她,輕輕向後退去,將劍從胸口,一分一分抽出。
被堵在傷口中的鮮血立即奔湧而出,順著金黃的劍尖倒流而下,落在她腳尖,積下豔紅的一攤。
“我怎麼能讓我自己,死在你手裏呢……”他微笑輕輕道。
她不動,並沒有阻止他從自己劍尖退出,手中劍依舊穩定對著他心口,“隻要我願意,我終究能殺了你。”
“不能。”他道,“另外,我要告訴你,我並不需要你原諒。”他站起身,上前一步,“我隻是在等你來,我的,女王。”
太史闌手臂一抖,霍然抬頭。
座上紅衣人,在浮沉雲霧中微笑,身後青崖空寂,飛鳥幽鳴,他笑容微光和煦,仿若春陽,伸出的指尖潔白如雪,一枚黑中泛藍的寶戒在他掌心,光澤沉黯而尊貴。
“帶他來,我救他。”他道,“我怎麼忍心你傷心一分?我怎麼忍心你孤寂終身?若我在,我還有信心給你照拂,我離開,他再死,以後誰來愛護你一生?”
太史闌後退一步,連聲音都開始發硬,“李扶舟……你……你到底什麼意思?”
“李秋容最後一段日子,我是在維持著他的生命,好讓他在合適的時候死,為五越尋求一分生機。但同時,我也修改了他身上的術。他死,容楚會氣機停止,但生機不絕,隻要有人願意助他活轉……他還是你的容楚。”
太史闌仰起臉,定定地望著他。
事態如此翻覆,讓她也措手不及,絕望到底她才一劍出手,和李扶舟見血相對,然而此刻,他在說什麼?
對麵那人,眼神蒼涼,毫無一絲戲弄之色。
一瞬懵懂過後,就是巨大歡喜,她覺得渾身凍結的血液都似乎解凍澎湃,甚至能聽見心潮拍擊堤岸的聲音。
他——沒——有——死!
一個聲音在心底呼號,巨大至令她耳鳴,歡喜是煙花綻開,射了滿宇宙都是。
一生至此,她從未如此刻激動,以至於渾身發抖,劍尖落在腰側,撞著腰帶叮叮直響。
“李扶舟……”太史闌覺得自己舌頭開始打結,她並不記得李扶舟說的什麼女王不女王,隻記著他說容楚有救。
有救就好,哪怕要她用全世界來換取。
“告訴我——什麼要求。”
李扶舟靜靜望著她。
這一刻,浮遊的淡白雲團裏,隱約有兩條水跡,順她眼角緩緩流下,如鑽石般一閃。
這是……她的淚。
他悵然而欣喜地瞧著,悵然這一生,她的淚永不會為自己而流;欣喜的是這一生,他終究見著她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