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她才明白這八個字的真正意思,似利刃狠狠在血肉中一遍遍絞過。
“麻麻……”孩子的哭音低低響在她耳側。
她渾身一震,咬牙,吸氣,睜眼,看見眾人驚惶的眼光。
不。
她不能倒,不能倒……最起碼此刻!
容楚忽然出事,她再倒,景泰藍這麼小,一定會失了方寸,南齊必敗!
五越最後的殺手鐧,五越敢於據城以待的底氣,就在這裏!
他們在等她倒下……他在等她倒下。
不,不能!
他驟停呼吸,依然端坐不動,怕的就是忽然倒下,動搖軍心。
他是怎麼做到的?
而她又怎麼能就此倒下,拖曳著南齊軍隊墜落塵埃,辜負他一番苦心?
她模糊的目光,落在容楚腰間,那裏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截銀色細鏈子。
就是這截連著馬鞍的銀色細鏈,在他驟停呼吸的那一刻,穩住了他的身形。
太史闌看見這鏈子,像被狠狠抽了一鞭,灼熱的疼痛從指尖燒到心底,然而那般的裂痛裏,卻又似生出血色的希望來。
她抬頭看城上。
城上不知何時,眾將退後,隻留李扶舟一人,手據城垛。
他迎著她的目光,臉色一樣如雪,烏黑眉睫染城頭霜色,唇卻豔若深櫻。
是一尊失卻人間情感的,火中的神。
看她看過來,他目光似有波動,隨即嘴唇輕啟,輕輕說了幾個字。
牆頭上紅影如雲過,再轉眼他已不見。
萬軍肅穆,疑惑而又不安地盯視著這密密遮擋的一角,感受這一刻沉默的巨大壓力,不知道這一霎,巨變陡生,南齊雙帥失其一,太史闌正在遭受一生裏最大的恐懼和摧心之苦。
風從黑壓壓的人群頭頂過,呼嘯若哭,平原在顫栗中靜默,一輪殘陽,血一般從天際瀉落。
太史闌收回目光,咬牙,齒間迸血,字字也染血。
“攻!城!”
景泰六年十月初五,南齊對五越的第二次攻城戰,平局。
雖然容楚停止呼吸卻不倒,雖然太史闌絕望崩潰卻不倒,雖然南齊軍心未墮,但當士兵攻入上陽城時,卻發現這是空城,隻有一地屍首,滿城狼藉。
而當時太史闌身處巨大悲慟之中,沒能及時進入城內,隻發了狂地命士兵全力攻擊,大軍全部呼嘯入城,到處搜尋敵人,深入城中內部,直到太史闌聽聞入城異狀,發覺不對,當即命令士兵立即出城。
第二日,士兵中開始出現疫病,短短數日,病者十中有一,南齊軍隊被迫撤出上陽城區域,正式進入和五越的對峙僵持期。
這一日,上陽山南麓的崎嶇山路上,一個女子背著一個人,在艱難地趕路。
她身上那個人,破爛的衣衫間露出滿身的瘡疤,那些瘡疤深紅青紫,邊緣交錯,像是被什麼毒蟲毒獸咬齧所致。
北地冬日,那人身上也散發出腐爛的臭氣,難得那背她的女子,絲毫不嫌棄的模樣。時不時還關切地問一聲:“你現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