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一怔,神情如被醍醐灌頂,也撲了上去,一把扯開皇帝的手,奪過那旨意塞在懷裏,手再收回的時候,已經落在了皇帝的脖子上。
“你……”皇帝隻發出一陣瀕死的嗚咽。
殿角處,被死死捂住嘴的孩子,也在心底發出一陣疼痛的嗚咽……他的父親……他的母親……
他想哭,想逃,想鑽入地下,永不麵對這般黑暗苦痛,然而他似被人施了定身法,動不得逃不得,渾身僵硬如鐵板,他身邊那個年輕女子,和他一般,除了還知道死死捂住他的嘴之外,也已經渾身僵木,像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顫抖地看看她,卻發現她在看那藍衣的少年,眼神裏,比看見剛才那一幕更震驚,更痛苦……
殿前的燭火慢慢躍動,映著匆忙的身影,榻上的人漸漸沒了氣息,兩個女子忙碌地擦拭血跡,收拾被褥,整理遺體,影子被燭光倒映,張牙舞爪四麵投射,那少年靜靜地站著,忽然道:“密衛要到了,快點。”
景泰藍渾身一震,醒來。
“密衛要到了,快點。”
這聲音忽然撞入耳中,他心中大震。
這聲音,他本該是熟悉的……
他霍然轉頭,看向太史闌,太史闌一直有點擔心地瞧著他,便問:“怎麼了?”
景泰藍顫了顫,隨即搖頭。
不,不要說……麻麻會傷心……
“沒什麼……”他低低道。眼神禁不住在麻麻臉上打量。往事轟然洞開,他如今才想起,那個捂住他嘴救了他命的低等嬪妃,和麻麻有一張很像的臉。
難怪自己當初一看見麻麻就覺得親切,忍不住要跟著她。其實他托寄於小廟時,不乏一些姑娘婆婆對他好,要收養他,可他都覺得不安,卻堅決地跟了一個對他一開始根本就不好的太史闌。
原來如此。
潛意識裏,他覺得她是好人,救過他,和他共過患難的好人。
隻是如今他也大了些,再回頭看那事,忽然覺得,那個救了他的嬪妃,似乎也不是那麼簡單,雖然當時她是應召而來侍寢,但是按理說也要先經過通報,根本不能這樣直接進入內殿。
景泰藍微微吸一口氣,轉身,撫摸著那片黑色斑痕。
父皇臨死時,該有多痛苦……
那夜,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從噩夢中醒來,人都走了,連身邊的那個低等嬪妃也走了,他跌跌撞撞爬起來,去看父皇,父皇在榻上僵硬地睡著,他撲過去,趴在他胸膛上,他胸膛上有點淤血,是被壓住的印子,他撫摸著那印子,學著奶娘,輕輕地吹著,“父皇……不痛了……睡著了就不痛了……”
父皇寂無聲息,或許他真的不會再痛,所有的痛都留給了兩歲的兒子。他抬起頭,看見飛龍藻井旋轉著撲下來,忽然覺得恐懼,赤腳一氣衝回後殿,搖醒自己睡得懵懂的嬤嬤,讓她帶自己趕緊回日宸殿。
再後來……再後來他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