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山而居(1 / 1)

借山而居

終南山的雲彩,不但可以蓋宮殿,還可以揪一塊嚼著吃。

選擇終南山的原因有很多,足夠寫一篇長長的文章,隻是更多的是對西安的某種情結,或者是對民族文化根基的某種依賴吧。

(鋪路)把一塊一塊石頭搬進院子,在院門正對堂屋的位置,碼出一條與院子寬度比例適當、構成合理的小路,再往縫裏一鏟一鏟填上細土,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坐在門台上,抽支煙,等一場雨。

(刷牆)幹淨就行了,而平整卻會顯得刻意,所以在改造老房子的時候,隻需要刷白就行了,留著那些顆粒與斑駁,也許是質樸而又極富美感的肌理。

我比較喜歡磚地或者水泥地,隻是如果要運到山上,得把磚一塊一塊背上來,所以將就用水泥了。

喜歡磚地(合縫齊整的青磚),其實還是美學上的偏愛,質樸、厚重,還有心理上的輕鬆,彈個煙灰或者喝茶的時候潑出去茶根兒,都不用太拘謹。

地板磚是最讓人渾身不自在的材料,就像有些人因為褲子很貴,累得要死也不願意坐到地上,太作。

屋裏收拾得差不多了,也該慢慢搬家當了。孤家寡人,除了詩和畫,也沒什麼有分量的家當,就這點兒東西。

畫案很重要。案子是用來放工具的,就像茶壺是用來喝茶的,講究價值一百萬整頁兒板的黃花梨還是幾萬元的紫砂,那是富家子弟炫耀的玩意兒,吃不飽飯的藝術家就別和人家比了。

當然話說得也有點兒死,有些是玩意兒,而有些“玩意兒”是藝術品。從文化、材質、工藝等審美的角度去買一個玩意兒的人和從價格的角度去買一個玩意兒的人,不是一個等級,不能一概而論。

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美學的規律,你不要和別人說,“極簡(造型)+樸素(材質)+高級灰(色調)”,這幾個大關係控製好,就不用找設計師了。

錢和格調無關,而純手工的,都是奢侈品。這便是無意識和有意識選擇的區別。無意識的純手工,就是農民身上的粗布衣,而有意識的純手工,是時尚名媛的粗麻裙,同一塊布料,同一款型,價值卻有天壤之別。這也是為什麼總有人不明白畢加索的畫和兒童的畫沒什麼區別,價值卻有天壤之別,因為兒童是無意識的“拙”,畢加索卻是有意識的“拙”。

返璞歸真,“返”字是價值的體現,“真”的程度決定價值的高度。現代書法、口語詩、當代藝術等,很多密碼都在這個標準裏。

山裏麵有很多木頭,揀一些有造型的、線的構成比較完整的,可以用來做筆架或台燈架。

為什麼同樣一種材料的拐杖,有的形狀上隻是比另一個多扭曲了一點兒,可能一個是讓人愛不釋手的寶貝,一個是當柴火燒都不心疼的木料呢?因為,就是多扭了那一點兒,它才符合“線”的美學標準。

你想,為什麼每個人都畫樹,文人畫裏的樹就美到極致呢?

而那個標準,就是藝術審美的高度。盆景亦如此,畫畫得有多好,其做盆景的價值就會有多高。

我有審美強迫症。切菜的時候畫線條,掃地都不自覺地要掃出草木灰的疏密……

藥雖不能停,樹還是要修的,要當成盆景修,修成一幅文人畫。趁“熊大”“熊二”不在。

插花和選拐杖性質一樣,都是藝術審美的產物。同樣是一個瓶子插進去一束花,有的人隻是把花插在瓶子裏,有的就是插花藝術。

比如,我看過一位日本藝術家的作品,有禪意,大師手筆。這都不是偶然的,點線麵的節奏和情感都會注入裏麵。而這些注入並不是創作一樣的思考,而是對藝術的認識、見解、鑒賞、修養等的沉澱,是潛移默化的,如同隨手一扔。

哦,對了,瓶子的器形、材質的選擇也是“花”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台下十年功,台上隨手一扔。

我喜歡早上起來,看一會兒從窗戶鑽進來的光。

我不喜歡畫畫,也不喜歡寫詩。因為我覺得任何企圖對疼痛的表現,都不如直接遞給他一把刀子。寫詩隻能是接近詩,而始終無法達到詩。

所以詩意地存在著,比寫詩更重要。

但是我又必須畫畫,並且寫詩,那是“詩意地存在著”之外的需求,比如“存在”。

我經常弄不清星期幾,

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租金?

二十年,不要再問了,四千元。對,是二十年四千元,不是一年四千元。

而整個院子的租金加上我所有的家當和收拾屋子的錢,也不過花了一萬多元。

事實證明,有個家,有個院子,還有一個桃花源,並沒有那麼難。

所以,這是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