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會,半晌道:“不,沒事了。”
我疑惑著點點頭“哦”了一聲。他蹙著眉,似乎有什麼心事,我凝眉望著他,不知怎麼開口。也不知他究竟怎麼了,今日的納蘭與往日似乎很是不同,不管是現下的欲言又止,還是方才席間對我的冷淡,都不太正常。彼此默了半天,我像是啞了似的,什麼也說不出。或者說,是從未見過納蘭蹙眉,也從未見過納蘭為什麼事煩惱,這種情況我不知道如何應對。
最終,他朝著我默默歎了口氣,抬手將我身上的鬥篷係緊,“走吧。”
我看向落秋,她也恰好在看我,似乎有什麼話想對我說。我向她搖搖頭,示意她晚點再說。她點點頭,跟在我身後。
我與納蘭一路無話,不知不覺與他一道走到梨園。他忽然停住步子,對落秋道:“你先回去,我有話與景汐說。”
落秋望了我一眼,見我默許,便向我們福了福道:“奴婢告退。”
等落秋走遠,納蘭慢慢挪步走進園門。我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跟著納蘭一路走到方才與玄燁聊天的亭子裏,方才玄燁用過的杯子還擺在桌上,留在杯底的一滴茶水還留存著一股淡淡的檀香。
納蘭默不作聲地瞥了桌麵一眼,轉身居高望向園子。良久良久,他終於開口,“景汐,你體味過失去的滋味麼?”
我不知他哪來的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但氣氛壓抑地緊,麵對與平日溫潤如玉的樣子不同的納蘭,我隻好認真道:“失去過。”我想起我的前世,我大約是失去地最徹底的一個了,將整個人生都失去了。
納蘭似乎有些吃驚,但並未顯現出來,隻淡淡問我:“能告訴我失去的感受嗎?”
“一開始很痛,但時間長了慢慢便發現,自個兒又擁有了許多從前沒有的東西,便不那麼痛了。”我努力回憶著剛來清朝時的心情,每日都在恐懼和無措中度過,想父母、想朋友、想念一切與我有聯係的人和事,最重要的是每個夜晚都發瘋地想要回去。可時間終歸是最好的良藥,從前以為一輩子都接受不了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終歸還是接受了。人終歸是最懦弱的對手,對時間來說。
納蘭默了一瞬:“那便好,但願我未來的日子不那麼難熬。”想了良久,他聲線清冷道:“從小到大,第一次覺得,要失去什麼了。”
我疑惑地望著他,他也望過來,默默地望著我。這已經不知是他今天第幾次這麼望著我了。一陣風過,亭外的梨花一樹樹落下來,許多花瓣落在我們身邊。納蘭默默地撿起落在石桌上的一朵梨花,抬手輕輕地別在我鬢間。淺淺道:“很美。”
我被納蘭灼灼的眼神望地不好意思,臉上有些燒,便微微低下頭。忽然聽到頭頂傳來:“惠兒表妹病了,我陪額娘去一趟科爾沁。明日啟程,不知歸期。”
我猛得抬頭,“你……”
“不想說告別,怕你忘記我。”納蘭望著我,麵無表情,看不清喜怒哀樂,可我分明感到,他忽然離我好遙遠。可他分明站在我麵前。
納蘭的直白讓我有些尷尬,我想起玄燁說的“我信你,他便不一定。”再加上納蘭此刻的語氣和目光,還有今日對我的種種舉動都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該說什麼,扯了扯嘴角,卻隻吐出幾個字:“不過出趟遠門,景汐怎會忘記公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一直在身邊的人忽然要離開,雖不會很久,但一去科爾沁,沒個一年半載大抵是回不來的。雖說是探望納蘭表妹,但也算納蘭額娘回娘家省親,不住個一年半載的,科爾沁的親戚們也不會放他們回來罷。
“景汐。”納蘭忽然喚我,我應了聲,他道:“若你留我,我可以不去。”又一陣風吹來,風聲夾雜著他的話落盡我的耳朵:“你願意留我麼?”不知是不是我恍惚了一瞬,竟覺得納蘭的語氣有一絲期望。
“我……”我猶豫著,好似我並沒有任何立場留他。雖然不希望他離開,可畢竟人家表妹病了,總歸需要探望。何況我憑什麼剝奪別人與常年見不到的親戚們敘舊的機會呢?我認真道:“景汐便不留公子了。公子……”我正要將我的考慮說出來,納蘭忽然打斷我:“我明白了。”
我不知他明白了什麼,可我實在不願再多言。總覺得再說下去,有些東西,要改變了。可我不知該如何麵對這樣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