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外那株掛著“國家二級保護植物”胸牌的香樟樹的縫隙中透射下來,又在磨得鋥亮的Parky地熱地板上形成反射效應,最後在旁邊的宜家壁櫃上形成一個金色的光斑。窗外,埋藏在花圃裏的仿石音箱裏麵傳來音質完美的“巴赫”的《勃蘭登堡協奏曲》,鋪滿各色鵝卵石的小路上開始出現三三兩兩的掛著“複柏生物”胸牌的人群。
這裏是在國內生物製劑方麵占有一席之地的“複柏生物科技集團”的員工宿舍所在地,作為響應國家“西部大開發”的標杆企業,坐落在資陽的複柏生物科技集團有限公司的確有著自傲的資本,至少,在外人看來,這個充滿著布爾喬亞風格的員工宿舍就有著讓人羨慕的衝動。舒適的環境、不菲的工資、光鮮的工作、美好的前途,在外人看來,在這裏上班無疑是上輩子做好事的福報。
不過,唐道可不會這樣認為,因為,作為一個堅定的進化論者,能遇到一個狂熱的智設論者做室友,這無疑是上輩子壞事做絕的報應。就像現在,一臉朦朧地剛從睡死狀態中醒過來的唐道,就恨不得一把掐死這個發出巨大怪叫的室友。
黃江啪地一拳狠狠地擂在桌上,指著手上的電腦,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樣,興奮地向著唐道說:“看新聞了沒,昨天,美國一城市再次批準在學校的科學課程中引入智設論的相關觀點,進化論馬上要崩潰了,崩潰了。”
唐道惱怒地從床上爬起,長長地打了一個嗬欠,自顧自地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你明知道我昨晚趕論文,剛做了個通宵,下午就要去開項目的報告會,現在居然還來打攪我,信不信我現在就一把掐死你。”
黃江無疑對這種毫無威脅力的恐嚇絕對免疫,他撇了唐道一眼:“我是在幫你好不好,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候了,真等你睡到自然醒,那幫做審查的老頭子都該被公司領導帶著去洗桑拿了。
唐道隨手打開桌上的筆記本,用wifi連上打印機,敲擊下“打印”的按鈕,等到打印機預熱的聲音傳來,才轉身向著黃江:“又在看什麼亂七八糟的網站,作為一個小有成就的生物學家,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曆史已經證明,唯有進化論才是真理,其他的都是歪理邪說。”
黃江把平板電腦高高舉起:“這可是BBC上的消息,你自己看吧——還有,作為一個剛畢業兩年的大專生,你也敢自稱是生物學家?”
瞟了一眼黃江手中的平板電腦,唐道不以為然地:“這新聞可隻是說美國一城市批準引入和進化論矛盾的學說,什麼進化論馬上崩潰之類的,那是你自行腦補的吧。”
黃江興奮的臉上的痘痘都在奮力地舞動:“從2005年8月10日美國堪薩斯州開始,已經有至少9個城市否定進化論了,這說明什麼?進化論是錯誤的這個觀點已經越來越被人們所普遍接受。”
唐道無奈地搖搖頭:“知道波普爾的證偽理論麼?科學與非科學的分別就在於它能不能被證偽。進化論可以被證偽,但是智設論可以麼?所以說,有時間好好地去做你的程序開發那個很有前途的工作,至於對人類的終極思考之類的問題,還是留給那些功底紮實,思想敏銳的精英們去做——比如像我這種類型的。”
隨著“嘀“的一聲輕響,打印機停了下來,唐道走過去把筆記本和打印出來的稿件仔細地收在電腦裏,然後從床下拖出一個紙箱,隨手拿出一包香菇口味的方便麵,再熟練地撕開包裝,用開水泡好,再靜靜地等待堅硬的麵餅在水和佐料的作用下變成柔軟的散發出誘人香味的美食。
黃江依舊在眉飛色舞地賣弄著他那些智設論的觀點,比如“眼睛的構造說明進化論漸變原理是講不通的”“中間物種化石的缺失證明進化論存在巨大瑕疵。”“寒武紀大爆發這點是進化論所永遠都無法解釋的……”等等。
唐道把方便麵的蓋子掀開,輕輕吹了吹上麵的熱氣,繼續看著黃江那激情四射的講演。
拋開多嘴,懶散這些缺點外,其實黃江是個很不錯的室友,當然嘴賤這個缺點始終是他的死穴。當年紅+會郭MM事件曝光,郭母在節目中說,她從1990年開始買股票,數月間,幾萬元的股票本金就賺成幾百萬元。大家爭論,這郭母到底炒的是什麼股能牛逼成這樣。討論到白熱化時,角落裏麵的他默默地蹦出一句:屁股。結果全場歎服。
還有一次,他找到女朋友,請大家一起吃飯,包廂裏麵在放著電視,是一個很受歡迎的跳水節目,裏麵跳水的女星一個個波濤洶湧。他的女友是可愛型,身材嬌小,看到大家都在評論跳水女星的罩杯,於是故意捂著胸悲壯叫道:“我要把世界上比我胸大的都殺了!!!”這時,黃江默默地掀開自己的衣服,看了看自己胸部,再看看女友的胸部一眼,果斷地說:那世界上豈不是就隻剩下你一個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雖然嘴賤這個毛病讓他樹敵甚多,但是作為一個單細胞生物,他強大的神經足以彌補一切。就像剛才說過的一樣,他是個智慧設計論的死忠,認為世界上所有生物和與之相關的規則都來自於某種超級存在的設計,在他的床頭,總是堆滿了《計算中的上帝》、《達爾文的黑匣子》之類的書籍。
而作為一個生物公司的蛋白免疫研發工程師,唐道始終覺得,跟一個做數據庫的爭論進化論和智設論的分別,簡直就是要去把一隻大象訓導成一個爬樹的高手。
看到黃江大有如黃河之水連綿不絕的架勢,唐道揮揮手:“我懶得和你說了,下午還要提交報告呢,這次能不能混上項目就看這份報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