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門步雲階頂端一眼望下去，九道盤上裏路都是人。隻見那隊首已經在頭盤，隊尾卻還在尾盤之下，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我長這麼大，即使是龐師叔祖七十大壽時，各派來賀，亦沒有這種令人咂舌的聲勢。我望了望身旁的幾位師兄姐弟，大家都是一臉茫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時，來人隊首繞過尾盤，登上步雲階。隻見五麵旌幡迎風招展，為首舉幡幾人龍行虎步，九百多階的階梯，竟然縮地成寸，幾個眨眼間就到了眼前。
那五幡上分別標著各家名號：北霸幫幫主項、天北一鄭、漠南飛馬堡、川西岷山劍派、京兆鐵刀堂。竟是正道中和我赤燕並稱川陝六大派的另外五家今日聯袂上我雲崖頂。
按理說這等“盛事”早就該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至少派中上下會大肆準備一番。可是為何我赤燕會在事前毫不知情？隻從剛才的緊急號令就可感受到空氣中的一絲危險緊張，即使是我這個沒有半點江湖經驗的赤燕小弟子也知道此番群英相聚不會是什麼好事。
不僅僅是舉幡的人甫一登上步雲階就施展輕功，搶上山門廣場，等五幡來到眼前才驚覺，後來之人竟是借著五幡遮掩，各執兵刃一同搶上。
此時下層大廣場上聚集的派中子弟還不到五十，且多是我們這一輩甚至是下一輩沒甚江湖經驗的年輕弟子。此時，被這一群來勢洶洶的人一衝，竟是被衝散成幾塊，團團圍在當中。我一時不及多想也顧不得害怕，就欲祭出鑄玉前去迎敵，沒想到卻被眼疾手快的二師兄打著眼色硬生生把劍按回了劍鞘。定下心來一看，發覺對方隻是把我們團團圍住，也並未以兵刃相向。
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這幾年常常下山行走，經曆過不少江湖上的腥風血雨，臨敵經驗豐富。我此時見狀，也忙學他勸阻各位同門莫急動手。
五大派一搶上山門廣場，山路上的人眾就一擁而上，不到片刻，下層大廣場上竟是一片人山人海。
“項天霸，鄭南山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一聲蘊含真勁的怒喝，從神劍大殿的方向傳來，內功稍差的我，猛然間都不由陣陣發怵。這是我的左二師伯左玉良，亦隻有他的三昧玄火功能有這麼霸道剛猛。
“我等此來正是要替天下武林同道向你赤燕派討一個公道！” 一把充滿霸氣渾厚無比的聲音從山下赫然爆起，我的耳朵不由嗡嗡直響，此人功力該不在左師伯之下。
幾個身影落在下層大廣場北端山門牌坊下的階梯處，各執長劍守在當口，五大派眾人也不硬闖，隻是將我們圍個水泄不通。這時，從神劍大殿湧出兩百多個赤燕派的弟子來，手執長劍，在神劍大殿前的上廣場列隊布陣，竟然是要布派中威力巨大專用於群戰的大五靈相位劍陣。據傳聞，當年祖師紀燎原曾訓練數十隻山猴組成大五靈相位劍陣一戰而破數百赤燕山的土匪於雲崖頂，後才在匪寨原址上興建“朝霞劍院”。這大五靈劍陣也曾在十多年前的結一關前大顯神威，以僅僅三百人牽製了五千大軍足足一天。
此時大陣陣勢緩緩擺開來，被圍的我們頓時心下有了底。這麼多年，各支派弟子都曾演練過此一套陣法，知道其威力無比，一旦展開，被困陣中之敵那怕倍於結陣之人也萬萬不能離陣一步，來攻之敵即使是千軍萬馬若是狂攻不舍亦隻有被一塊塊吃掉到最後也休想破開陣勢分毫。當然，由於五靈劍陣之運行律則對應的正是我派中五係武功——火、水、雷、風、金的生克之道，需得由深諳這五係功法劍招的人來做陣眼才成。百多年前的群猴大擺五靈劍陣隻被後人認為是誇大的傳說而已，因為雖說風金二係是屬於不由內力驅使的外宗，可火水雷三係則都是以極強內力驅動的內宗劍招。試問一群猴子如何能修煉習得如此高深的內宗功法？
龐師叔祖攜一眾長老和派內前輩高手身形落在牌坊下的石階上。師叔祖含勁吐聲道：“未知五大派群雄光臨僻山，有失遠迎贖罪則個。”此一番言語，猶如在耳邊呢喃私語，卻又把場中所有音響都給蓋了下去，和剛才兩人說話一比高下立分。
一陣婦孺的哭喊喧鬧之聲傳來，大廣場上的五大派門眾，立刻人人神情肅然，主動讓出一條路來。一隊身著素白喪服舉著靈旗的隊伍緩緩走上廣場直抵山門牌坊之前，這群人卻多是婦孺，哭得甚是悲切，竟是誰家在出殯。我環目四顧，細看之下，才發現五大派眾人都是頭係白巾，人人臉上都帶著悲憤。
十口棺材，整整齊齊的被擺放在廣場中央，足有兩百多人的出殯隊伍停在棺材前麵，為首一身著喪服的壯碩漢子上前悲聲道：“我汻陽鄭家莊、漠南飛馬堡、川西岷山劍派、京兆鐵刀堂、圮州北霸幫，今日上雲崖峰為我五派十口性命向自命正道俠義的赤燕派討一個公道！”
此語一出我赤燕眾人都是一片茫然，別派死了人怎麼找上我赤燕來了，派中弟子紛紛嗬斥起來。
師叔祖打了個手勢，止住眾人噪聒，作了一揖道：“項幫主，今日諸位突然上我雲崖頂來究竟所為何事？此十口木棺中又是何人？”
那項幫主冷哼一聲，拂袖道：“你赤燕派做的好事，難道自己還不知道嗎？”
師叔祖和幾位長老麵麵相覷，神色肅穆地沉聲道：“項幫主，這種事情可不能信口開河。我赤燕立派百餘年，雖不說行俠仗義匡扶天下，但也秉持正道，從未做過違背江湖道義傷害武林同道和氣之事。”
一個身著重孝的少年排眾而出，執著長刀指著龐師祖怒喝道：“別再裝出一副正派俠義的嘴臉，速速交出害死我爹爹和兄長的人來，否則休怪小爺我今日踏平你朝霞劍院！”
“宿文，休得無禮。”一個瘦高的中年人，忙將少年拉到了自己身後，卻向師叔祖道：“赤燕和我五派多年來一向同氣連枝，有會盟之誼。開始我也不相信二弟是死在赤燕派的高手手中，但如今證據確鑿，還請龐前輩給一個說法。”
師叔祖大吃一驚：“鐵堂主，你是說鐵二俠他…”指著那些棺材，竟是再說不出話來。
那被稱為鐵堂主的瘦高中年人身杆拔如標槍，舉手投足之間都透出一絲精悍。雖是服喪，腰間仍然別著一把銀光燦燦的長刀，看來他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鐵刀堂堂主鐵向英。此人和其弟與師父是莫逆之交早就聽師父提說過這對兄弟的鼎鼎大名，此時見到心中不由湧起一陣興奮之情。
我雖然厭惡武學，卻也最佩服江湖上的名家高手，這個鐵向英和其弟鐵向雄都是我心中敬仰佩服的高手好漢。
十一年前，鐵氏兄弟路過吳湖，晚間借宿於一農家，酒席間聽聞當地水匪危害鄉裏，一時醉後憤發僅憑二人之力，當夜就將在吳湖上盤踞了數年的快活塢二百多水匪擊散，並擒殺匪首胡三羅讓江南武林一時難堪失色。據聞那胡三羅也是以前天江大幫“巡江”的一大堂主，水中功夫深不可測，而出身西北不習水性的鐵氏雙雄竟能憑二人之力就將在江南武林數年圍剿下而不曾有半分收斂的快活塢給一舉擊潰並擒殺匪首，不得不說這二人高明的武功過人的膽識。鐵氏雙俠的名號一時引為西北武林之傲。
不過一想到鐵向雄竟然已經躺在棺材中，並且凶手還是我赤燕的人，惋惜之下心中也不由一陣糊塗，這是怎麼回事？
師父是在替師祖尋仇那幾年與鐵氏雙雄產生過命交情的，一聽舊友的靈柩再此，竟不顧一切從人群中撲出，悲聲道：“鐵大哥，鐵二哥他，他果真已經…”
鐵向英強忍著熱淚，默然對師父點了點頭，親自引著他來到一口木棺之前。
北霸幫幫主項天霸沉聲道：“不止是鐵刀堂的鐵二俠和鐵二少俠，半月之內鄭家莊太姑奶奶‘無風夫人’鄭翠蘭、大公子鄭啟源，岷山派掌門柳一賢、首徒柳紅山，飛馬堡四堡主馬中豹、流風堂堂主諸凱山，還有我北霸幫‘明鱗雙鐧’二位前輩，都在夜間自家地盤上中了別人的暗算。”
一個身著重孝的肉山大胖子沉冷地悠悠道：“今日不但是我五派之人前來討公道，川陝諸多耆宿前輩英雄豪傑也會應邀上雲崖頂來做個見證。”此人說話聽上去彬彬有禮，不卑不亢，但是話語中透出的一股不容質疑的自信和堅決，更顯迫人的氣勢。如果沒有猜錯，此人當是天北一鄭鄭家莊現任莊主北方武林翹楚‘一鎮南山北土歡’鄭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