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191
後 記
這本書的第一稿寫到最後一章的時候，2011年的春節就要到了。我本打算在春節前寫完這本書，輕輕鬆鬆地回到鄉下和父母一起過年的，但稿子的最後一個句號還沒有畫上，天空卻飄起了雪花，而且這雪一飄就是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給父母打電話，父親在電話中說，雪很厚，恐怕年前都化不了了。想起鄉下坎坷的山路，一場大雪就等於是封山了。
記得有一年的這個時候，也是下了雪，我帶著妻子兒女從蘭州趕去鄉下過年，可當我們把大包小包的行李卸到縣城的車站時，沒有去鄉下的車，連出租車也不去，說是給多少錢也不去。這天已經是大年三十了，投宿無處，就給縣城的朋友打了電話，朋友很仗義，找了一輛越野車，且裝上防滑鏈，這才一顛一拐地往鄉下趕去。眼看著翻過一架山梁就到家了，可在一個陡坡處車上不去了，我們全家下車，用雙手去掰地埂上的土疙瘩。土是凍著的，掰不下來，隻能掬一些浮土墊在車輪下，但墊了土的車吼叫著跑上兩三米，又被雪滑得不敢動了。我們就在車後麵推，推了一段路，實在推不動了，隻好讓車原路返回，我們背著疙疙瘩瘩的行李步行回家。寒冬臘月，又是夜裏，又是在雪地上走路，又是背著東西，回到家時，我們都已大汗淋漓。好在孩子聽話，他們都沒有哭。
還有一次是我們在鄉下過完年準備回城上班的時候，卻下雪了，這時被雪堵在鄉下，就有些心急火燎的感覺，於是好說歹說找了一輛出租車來，但當出租車拉著我們走到半道上時，車忽然被滑得轉了一個圈，我們下車一看，路的一邊是幾丈高的懸崖，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雪越下越大，風越刮越緊，我們再也不敢上車了，就把車推到平緩處，步行而去……
雖然去鄉下過年，是件很辛苦的事，但那時我還年輕，還身體好，不怕苦。因為我想：大過年的，如果我們不去和父母團聚，父母就會感到孤獨，他們的年就沒有過頭。但經曆了幾次雪中的艱辛之後，我就對年關的雪有點怕了。今年過年又趕上了雪，雪就把我堵在了城裏。
臘月三十早上給父母打了電話，問年貨都準備了些啥，父親告訴我：我弟弟給他們從縣城裏買了辣椒、韭菜、西紅柿、白菜、茄子、木耳，還買了十幾斤羊肉，打了兩斤醬油、三斤醋，也買了過年的鞭炮，門上貼的對聯和門神……我說路那麼滑，他們是怎麼把這些東西弄回家的？父親說是我弟弟和弟媳婦背到家裏的。
晚上又給父母打去電話，問吃的什麼？問放鞭炮了沒有？父親說，吃得很好，有粉條炒肉，有雞蛋炒韭菜，有煮羊肉，還包了餃子。吃過飯，他在門口放了一串鞭炮，掛上了紅燈籠，現在正看中央電視台的“春節聯歡晚會”哩。父親說了一陣，我就讓母親接電話，我問臘月三十晚上鄉下熱鬧嗎？可母親說，熱鬧個啥？左鄰右舍的人家都搬空了。聽母親這樣說，我心裏的愧疚又增加了幾分。
是啊，現在岔裏的人真是越來越少了。大過年的，兩個老人住在鄉下，有點“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感覺。鄉下的年有些冷寂。
其實，岔裏原本不應該這麼人少的，比如我們家就弟兄四個，如果老父老母守住老莊，我們還得打四個莊子，每個莊裏至少有三四個人吧，可我因為工作到了蘭州，這樣岔裏就少了一個莊；二哥本來在岔裏有莊的，可他移民去了水川區，岔裏又少了一個莊；四弟沒有考上大學，本來是個農民，可他腦子靈活，自學中醫，當了一個村醫，掙了些錢，在城裏買了房子，這樣就 後記 193再少一個莊。現在隻有大哥還在岔裏，但他的兒子、兒媳也在城裏打工，說不定過幾年，也要搬到城裏去了。這樣，我們一家就隻剩下我的老父老母守在鄉下了。至於別的人家，也是人口越來越稀，家數越來越少。聽鄉下的一位熟人講，我們岔裏現在有56戶人家，但過年的時候空鎖著的就有10家，剩下的那46家，家裏人口最多的也隻有三個人，大多數隻有兩個或一個人。岔裏原本大家搶著種的地，現在有些地都沒人種了，被撂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