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滴滴答答的落,不大不小,卻砸的人極不舒服,尤以戴眼鏡的人為最。他們常常忘記自己是否摘下了眼鏡,在雨點打下來的時候本能低頭,防止雨水留在他們的鏡片上看不清方向。
現在唐靖懷就是這樣的姿勢,低著頭,扶著牆,半夢半醒,一步一停。
巧的是這段時間裏也不見有人從這裏走過,否則定會有好事者詢問他是否要去醫院,而他的傷現在隻能叫連鬱蒼看見,隻能由他將自己送去醫院。
“衣服還你!可貴的,淋壞了我可賠不起。”桑寶低頭看著江緯霖那雙白底布洛克皮鞋,把身上遮雨的男式純白色大衣還給了他,抱著頭一個人固執的走在前麵。
江緯霖穿上大衣抿了抿嘴,上前攬過桑寶,確切的說,是把桑寶夾在了自己身邊往前走。
唐靖懷額頭的傷口染得一邊臉頰紅了大半,血水混著雨水,黏住了前額的發。一個轉角,唐靖懷就和桑寶他們裝了個滿懷!
摔坐在地上的唐靖懷看見兩人,神經忽然緊繃,連忙拉著正要扶他起身的桑寶一同跌倒在牆邊。他抱著桑寶,緊緊攥著她的衣袖,在她耳邊輕聲又堅硬的警告道:“別說話。”
這個音色猶如一股低壓電穿過桑寶的身體,她被電的酥麻麻的,記憶霎時間拚接在了一起,這個狼狽不堪的男人——不就是當日在呱呱叫大酒樓的唐大叔!
“起開!”江緯霖大聲嗬斥道,一把揪起了唐靖懷的衣領。待看清了此人麵目,他才猛然一滯,“小程老板?!”
……
“唐……”
“小程老板?!”
“你的意思是,這個程老二和唐大叔是一個人?”
“你想什麼呢!那樣身份的一個人,會來呱呱叫大酒店過除夕?”
……
桑寶站起來,心跳的更快了。
所以她的唐大叔就是亨通海運的小程老板,而小程老板就是除夕夜的唐大叔。
“軍……軍統——上,上海站。”唐靖懷搭著江緯霖雙臂,眯著眼掃過桑寶,旋即失去重心往下掉。
江緯霖知道程霄雲在滬的安全是他們新明公司必須全權負責的,所以忙道:“桑寶,快去連公館找大哥,大哥不在的話……就找嫂子,說亨通海運的小程老板被人打傷了,我現在送他去伯特利醫院!”
桑寶心裏害怕極了,一麵擔心唐靖懷的傷勢,一麵又因為他的警告而不敢暴露他的身份,此刻隻敢連連點頭,轉身奔向連公館。
……
張念山回到山海樓,見戴笠站在窗邊負手而立,便喚了他一聲。
戴笠看著綿綿細雨沒有回頭,應道:“回來了?”
“嗯。”張念山用右手蓋住了左右骨節上的傷。
“他還手嗎?”戴笠緊接著問。
“沒有。”張念山覺得答的有些簡單,又補了一句,“我下手挺重的。”
戴笠沉沉應了一聲後轉身,卻看見張念山雙手奇怪的動作,指指他雙手問道:“怎麼回事?”
張念山低頭看看,搖頭麵無表情:“他躲了我一拳,砸在牆上了。”
“躲了一拳。”戴笠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裏,深吸了口氣,不再深究。
“是。”張念山應完,窗外的雨勢毫無預兆的加大了,電線上的鳥兒飛下屋簷,打傘的人也不得不躲入店麵。樓下熙攘起來,這也是抗戰勝利後,山海樓的生意第一次“回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