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荒唐的輪回啊?他想。
“老唐?”陸夢一喚道,“你在聽嗎?”
唐靖懷如夢初醒:“我在聽,我要換個身份……”
“對。”陸夢一接著說,“下個月初新明公司的連鬱蒼會和天津亨通海運公司老板程霄漢見麵,組織上有辦法拖住程霄漢,你就假扮他的弟弟程霄雲與連鬱蒼會麵。走前我會把所有資料都給你,包括他的照片。連鬱蒼沒有見過程霄雲,所以你唯一需要適應的事就是盡快學會天津口音。”
“那真正的程霄雲……”
“人在美國,隻要連鬱蒼見不到程霄漢,你就不會穿幫。”在一旁的王清北說道。
陸夢一補充道:“你現階段的任務是接近連鬱蒼,組織的目的是借他與程霄漢的貨運往來,將物資從天津直接轉送至解放區。”
唐靖懷擤了擤鼻子,展露笑顏,頷首說:“我明白。”
“對了。”王清北想起了之前桑寶同他提過的事,“一月份的時候程霄漢替連鬱蒼運送過一批阿司匹林,因為防護不到位,箱子進水藥也泡湯了,最後是新明百貨的總經理江緯霖出麵讓他們退回去的。你可以借這件事取得連鬱蒼的信任。”
“組織撥了一部分經費給你,這次老馬是你的隨從,門麵功夫不能馬虎。二程是典型的天津爺們兒,喜著中裝,回頭去置辦幾件馬褂。”陸夢一邊說邊往樓裏走,“你坐一會兒。”
看著陸夢一走進這幢歐式建築,唐靖懷陷入無言。眼下的情況對他來說是好也是壞,好在他還留在上海,他還有機會回到他的黨國去,壞在他依舊過著別人的人生,而自己的,仍然見不得人。
“老唐,你是哪裏人?”王清北挨著他坐下問道。
“紹興人,浙江紹興人。”唐靖懷不假思索,因為這是他迄今為止唯一保留下來的一個商禾的特征了。
“哦紹興,好地方!一直想去看看,奈何國家動蕩,天下興亡,匹夫也有責嘛!”王清北笑道,接著說,“你還會唱戲啊?遇到山風之前,你一直在山海樓?”
唐靖懷立刻聽出了他問話的目的,垂目而笑,轉視王清北:“何必明知故問呢?在你昨天遇到我之前,我的過去你都很清楚吧?”
王清北剛想說話陸夢一就走了過來:“老唐,這裏的支票你收好。回去之後簡單收拾一下行李,明天置辦兩件像樣的行頭,後天直接住進國際飯店。”
“國際……”唐靖懷訝異道。
“別忘了,你是天津亨通海運公司老板的親弟弟。”陸夢一將支票夾連同一個檔案袋都替唐靖懷裝進了他的公文包裏,“有情況老馬會第一時間告訴我,不許離開老馬擅自行動。”陸夢一再次把公文包交到唐靖懷手裏,似要將山風的愛才之心轉移到了唐靖懷身上。
“明白。”唐靖懷點頭接過,再看看王清北,以一個苦笑帶走他的欲言又止,“那我先走了,您務必要保證老馬同誌的安全,我不想山風同誌的悲劇再次發生。”
“這樣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了。”陸夢一的眼睛裏寫滿了堅定二字。
……
吃完這頓晚飯劉豈慎就要去安全房守夜了,其實他心裏是不願意的。這段時間他原本應該在家陪著老娘,但廖錚派的任務他不敢不遵從。好在隻要是值夜班廖錚就會來,他便可以偷個小懶。
“兒啊,多吃點,一晚上會餓的。”劉母隻管往他碗裏夾菜,卻也不看他。
劉豈慎看著老娘的頭發在燈光下白的晃眼,鼻子有點兒發酸,遂清了清嗓,說:“媽,往後少買些葷腥,黨國有規定軍人體型的,我這麼吃下去非得超標不可。”
“你有你的黨你的國,但你還有你的家你的老娘我。”劉母抬頭細細看著兒子的眉眼,“我養的兒子我心裏有數,要你們黨國那套,瘦的槍都托不住還怎麼去革命?”
“媽……”雖然劉豈慎自己是搞情報的,但他仍然不願母親去評論國民黨,他知道這是忌諱。戴笠有訓:秉承領袖意旨,體念領袖苦心。其餘的他不該去想,他母親更不該去想。把嘴裏的飯菜咽下,他又說道:“媽,如果這次軍調的事情順利,咱們中國以後就不用打仗了。等到改組完了,我就可以每天都回家陪您吃飯了。”他說著深笑起來,後補了一句:“媽,您就等著兒子升官給您住大房子吧!”
劉母沒有接話,隻是眯著眼睛不住地笑,心裏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