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在大海碗裏被端上來的麵條吃口不錯,又韌又滑,牛肉湯的味道也不比國內差多少,但林震南還是很快放下了筷子,“我去結帳。”
“先把電話借我一下,我的沒電了。”莫愁伸出手。
大概由於辣子放得太多,她臉上全是碎小晶瑩的汗珠,稍嫌細長的眼睛在陽光下微微眯著,那一點點流轉其中的笑意更顯朦朧。
林震南沒有笑,也沒有對這位二小姐難得一見的女孩兒家神態多看半眼,無性人般放下電話,徑直走向店堂裏的帳台。看著他筆直的背影慢慢投入那片陽光照不到的陰暗中去,莫愁的眼神逐漸變得奇異起來,在這一刻,她有點說不出的彷徨。
電話還沒來得及撥出就已經響起,莫愁看了眼屏幕上跳出的號碼,按下接聽鍵,“喂......”
“是二小姐?林震南人呢?讓他快點回來,你父親在等。”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知道了,不用催。”莫愁掛了電話,原本的輕鬆心情已經蕩然無存。身為四海會中的一員,她當然清楚決策者們會怎麼用到林震南,他有死穴,而他們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回四海會的路上,莫愁一直沒有說話,隻是在快要到的時候,才淡淡地問了一句:“除了找你弟弟,還有什麼其他事情,是你想做又沒有做到的?”
林震南被這個問題弄得莫名其妙,“沒有了。”
“我答應你,再怎麼樣也會找到他的,哪怕是屍體。”莫愁的語氣恢複了冷漠。
林震南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很久,在見到莫遠山和左老先生以後,兩人身邊站著的白淨青年,隨口解釋了一切。
“我們決定讓你帶隊,去平了鐵錨幫總部。這是個機會,而它降臨在你頭上的唯一原因,是由於你目前的身份,就算出了什麼紕漏,也不會牽連到我們。”有著一張英俊臉孔的青年連最起碼的婉轉都沒有,直接挑明了話題,“當然了,幹不幹完全在於你自己,我們沒有強買強賣的習慣。順便介紹一下,我是莫愁的堂哥莫青羽,會裏兄弟都叫我大少爺,如果某一天你得到了我的認可,也可以這麼叫。”
林震南開始明白,莫愁的異常究竟因何而起了,那是由於她還算善良。
鐵錨幫在卡利市究竟有多大勢力,他並不十分清楚,但有些事情,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反而會更加透徹。現在,這些人儼然就是站在舞台上作戲的表情——青年帶著唱紅臉應有的傲慢,莫遠山聲色不動,左老頭則閉著雙眼似乎已經睡著。
“如果我不幹,是不是就得卷鋪蓋走人?”林震南問。
“不錯。”莫青羽整了整筆挺的襯衫領口,比起形貌落拓的前者,他簡直像個畫卷中走出來的不羈王孫,“照我叔叔的意思,是要盡量給你方便,畢竟這麼遠來國外找人,你也不容易。可今天他老人家很生氣,做我們這行的,手下人服不服管教,聽不聽調派非常重要。既然你已經在端四海會的碗,那做任何事情就得先通報一聲,不能莽打莽幹。現在倒好,居然連人命也搞了出來,我想我們大概是真的大材小用了。”
“你們不去放債,真的很可惜。”林震南冷冷地環視眾人。解釋不是他的習慣,況且到了這個地步,那也未必有用。
“你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活著,我也同樣不是。”莫遠山仍然很平靜,“相信你能看得出,你兄弟惹上的麻煩不小,四海會可以繼續幫助你,但必須有個前提。林衝雪夜上梁山的時候,也有投名狀這一說,在我看來,信任永遠都建立在利害關係上麵。”
“爸爸,你怎麼知道他一定做得來?”莫愁忍不住插言,從一開始她就對這種落井下石式的利用持反對意見。再怎麼說,一個能為了手足之情做到如今這種地步的男人,都已足夠值得尊敬。
“沒有人生來就適合吃黑飯,別忘了,幾年以前你連拿槍也不會。”莫遠山橫了女兒一眼,銳利起來的目光轉向林震南,“你得清楚,不是四海會缺了人才,非要你去辦這件事,而是我們需要確定,往後該怎樣對待你。義氣是需要相互講的,我不跟小人打交道,也不怎麼喜歡懦夫。”
“也許他兩樣都不算,隻是個吃軟飯的。”見林震南遲遲不說話,莫青羽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