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輛四排座轎車,兩部越野吉普,一支曳破夜色的光矛。
車隊當中最大最拉風的“陸虎”駕駛室裏,沙棘閉著眼睛,在重金屬樂隊聲嘶力竭的咆哮中,輕敲著粗壯的指節。偶爾,他也會掠上一眼後視鏡,那名被同鄉出賣的中國人正安靜地坐在他的兩名手下中間,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已經認命。
一般來說,司機或者隨車人員極少會有勇氣,在行駛途中考驗車載音響能夠達到的峰值分貝。因為那將完全淹沒其他車輛在變道和超車時的喇叭聲,幾乎等於變相自殺。
但這位鐵錨幫的高級頭目卻是個特例。
在前不久的一次大規模幫派火並裏,對方扔出的手雷恰巧滾到他腳邊,卻啞了火。他在撿起以後竟然一口叼進嘴裏,脫下衣服光著膀子,揮舞著兩把AK衝進對方藏身的車陣,當場嚇得幾十人屁滾尿流一哄而散,武器丟了滿地。
鋼筋叢林裏的生存者要吃飯,要養家,就必須得有收入。沙棘有一個老婆,三個情婦,八個孩子需要養活,所以他必須得比普通人賺得多一些,有的時候,又不得不為自己考慮得更少一些。
混幫派畢竟不是電影上放的那樣簡單,不但要敢打敢拚,頭腦也是決定著很多東西的關鍵。沙棘的心機雖然不算太深,但向來夠狠,對下屬賞罰又夠分明,在鐵錨幫的中低層成員裏,肯服他的人倒占了大半。
啃硬骨頭,自然需要一口好牙。沙棘很清楚高高在上的那幾個老家夥選擇他來收拾這個城區的爛攤子,並不僅僅由於自己算是半個中國通,也打算和從前一樣,竭力去交出他們想要的東西。
沒有人能夠違抗他們,再也抓不到獵物的狗會被鎖起,甚至殺掉,不管以前有多麼凶猛,或者現在還有多麼忠誠。
馳離安洛塔農場大約二十分鍾車程以後,沙棘關掉了音響,轉身望向後座,忽然靜下來的車廂裏麵,就隻有幾個男人粗重的呼吸聲。
“在想些什麼?”他側過的臉龐被前置CD的藍色熒光映得有點詭異,仿佛漫畫裏變異過的食人魔。
“我在想,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說另一種語言。你的中國話雖然不錯,但就隻是不錯而已。”林震南撥開了旁邊一支頂著自己已經很久的曲尺手槍,用英文回答。
沙棘怔住,另幾個鐵錨幫成員則連臉色都變了。
今天晚上鐵錨幫動用到的武裝力量已經足夠掃平城裏一半以上的小幫派,但他們卻不得不尷尬地把這些重型火器統統指向一個剛踏入哥倫比亞境內不超過二十四小時的黃種人,並且對方還赤手空拳。
可現在這個摘下木訥麵具的家夥,卻表現得像在麵對一場國際友人發起的歡迎儀式,完全看不出有半點畏懼的意思。
“我明白了,就算我們剛才不帶走你,你恐怕也會要求我們這麼做吧?”在哥倫比亞,常和外籍毒販打交道的幫派分子幾乎都是英語大師,沙棘也不例外,隻不過被人牽著走的感覺多少有點令他惱火。
“我弟弟在哪裏?”林震南用問題來回答這個問題。
沙棘打開廂頂燈,再次把熊一般壯碩的身軀往後座方向挪了挪,滿是橫肉的臉龐快湊到了林震南跟前,一張闊嘴幾乎已隨著狂笑咧到耳根,“你不覺得,我更想知道答案麼?”
那場發生在地下車庫的屠殺讓整個鐵錨幫變成了一座急欲噴發的活火山,理清頭緒以後,沙棘找去了老布的農場,但這名拳手經濟人兼賭徒卻早已不見。幾天下來,猶如人間蒸發的老布還是沒有一點消息,鐵錨幫成員卻從農場勞工那裏得知,火炮居然也在這裏砍過甘蔗,並有個同鄉,前幾天還被警察帶去認屍,回來說弄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