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 / 3)

“你真是個雜種。”強尼有著一頭黑白相間的卷發,總是油光鋥亮地向後倒梳著,寬闊的前額下突兀隆起的鷹勾鼻讓他平添了幾分陰騖和威嚴。

直視著目瞪口呆的老布,他低哼了一聲,從鼻翼旁邊一直延伸到嘴角附近的兩條紋路跟著變了變,扯出又冷又硬的線條,“我常常會想,像你這樣純粹的雜種,該不會是存心來掃我的場子吧?”

老布捏著錢的手僵在了空中,很快便抖得像片秋風卷過的落葉,“強尼先生,您......您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

強尼一語不發地瞪著他,良久以後,才慢慢露出和藹笑意,“你猜對了,老朋友,這隻是一個玩笑。上次和你說過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你應該清楚,任何莊家都不會喜歡賭桌上存在明牌。”

老布環視四周,聲音忽然變得嘶啞微弱,“不需要考慮了,這沒有可能。”

強尼怔住,眼神深處有著異樣的光芒一閃而過,“上次我要幹一個十三歲的印第安婊子,她父親也同樣給了我同樣的答複。第二天我就打爆了他的腦袋,再用同一支槍去捅那婊子身上所有的洞,讓她叫得像頭被閹割的豬。你猜怎麼樣?這一次,他們家沒有人再說‘不’,一個都沒有。”

“有人說過,您就像隨時都準備爆炸的手雷那樣危險。這當然不是恭維,隻是事實。”老布說出的每個字都很誠懇,神情是那種無路可走的坦然,“但火炮活著的每一分鍾都在爆炸,我不敢跟他提這件事情,我怕死,更怕他這個人。”

“你確定?”強尼再一次笑了,獰笑。

“這些天您的安排已經讓他很累了,說不定,今天我們不用作假也會輸。”老布慢慢把錢遞上,幹澀地重複,“一千塊,買火炮。”

十四點十分。

終於響起的開場鍾聲救了老布,他魂不守舍地走回拳台邊,褲襠已完全濕透。

這一場火炮的對手是個兩米開外的黑人,胳膊幾乎比女人的大腿還要粗。和往常一樣,火炮在銅鍾被敲響的那一刹那就衝出,像一頭餓瘋了的食肉動物突然掙脫了頸中的束縛。

那黑人還是第一次看到體形比自己小上一半的對手,敢主動發起攻勢,微微一愣後很快就退了半步,抬腿。

他踢出的是腿,賭徒們眼中卻仿佛看到了收割機滿是刀齒的鐮臂在推進,沉悶的氣流呼嘯瞬間蓋過了所有聲息,高速撲來的火炮已完全被那片模糊陰影籠罩,單薄的身形一如即將倒下的脆弱麥杆。

火炮的衝刺速度是令人震駭的,就像一條箭魚在貼地飛行,眼看著就要被那條利腿掃中,他猛地跳了起來。

這不是可笑的美國摔跤,也不是日本流行的K1,更不是在拍電影,黑拳中任何華而不實的打法都隻能讓嚐試者付出最昂貴的代價。

但他還是跳了起來,在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中高跳,整個身軀如一柄被打開的折刀,完全在空中伸展拉平。黑人的長腿就在火炮臉部下方淩空掃過,激起的勁風甚至讓他的頭發全部向後倒扯,根根豎得筆直。

腿掃空,力竭,人也在下落。

那黑人大漢正要回腿再踢,火炮的拳頭卻已經擊中了他的膝蓋,從空中到落地的短短瞬間,一連三拳。

“喀嚓”一聲骨骼斷裂的脆響傳出,那黑人瞠目結舌地看到自己的右腿一下子變形了,膝蓋以下的部分完全扭轉了,腳跟居然變得向前。

火炮的第四拳是衝著對手腦袋去的,個頭上的懸殊差距讓他再次起跳,收腹回肘的動作似極了一頭強悍的豹子。

這一次,那黑人沒有聽到任何聲音。被拳頭擊中的鼻梁骨撕裂肌體扯斷血管一路摧枯拉朽倒插進顱內,他感覺到眉心間微微一涼,緊接著整個鼻腔就被一種奇異的氣味填滿。

那是血液和屎尿混和的味道。

開場一分鍾不到,火炮就走下了拳台,全身肌肉完全癱軟的對手不但失禁,也一並失去了生命。

狂亂歡呼的賭徒紛紛衝到莊家身邊,揮舞著手中的壓注單。老布忐忑地望向大佬強尼,卻恰好碰上對方陰森的目光。那雙白色短靴的主人仍然坐在那裏,口唇開合,正對躬下腰的強尼說著什麼,後者始終在搖頭。

“我們還會見麵的,我喜歡你。”那中年男人在臨走時,特意來到火炮身邊,微笑著跟他打招呼。

老布立即慘白了臉色。

除了在拳賽中可以保持足夠的冷靜以外,其他任何時段,火炮都能算作這世上最衝動可怕的家夥。“喜歡”這個詞絕對不會讓他感覺到善意,這位大人物幾乎在等於衝著狂犬病患者微笑。

大概是因為真的累了,火炮並沒有作出什麼過激的舉動,就隻是用看一頭豬的眼神看了看對方,慢慢吐了口口水在那雙可能比他這個人還值錢的鱷魚皮靴上。

中年男人怔了一怔,隨即大笑,抬手阻止了幾名當場拔出槍來的隨從,率眾離去。

十六點五十二分。

照慣例,參賭的拳手經紀人得排在末尾結帳。接過賭客不少打賞的老布眼巴巴地盼著拿到那份最大的收入,卻在所有賽事完結後等來了十幾把上膛的火器。

“在等算帳拿錢麼?”莊家大佬環視著空蕩蕩的車庫,愉快地吹了聲口哨,“我們是得好好算一算了,而且會算得很徹底,不漏過半點東西。”

老布愣住,他本已決定今天晚上就帶火炮離開這個城市,“強尼先生,這可是您自己的地盤,很多人都知道我們在您的賭檔裏贏了錢......”

“你說得對,我實在是應該等個機會,製造一場意外的。不過沒有關係,像你們這樣微不足道的渣滓,死也好,活也好,又有誰會來注意?你見過馬路上的行人,會蹲下來對著一隻被踩扁的螞蟻看上半天麼?”強尼搖了搖頭,一字字地說,“你應該記得那故事,無論是誰,都絕對不應該對我說‘不’。”

看著對方臉上冰冷的笑容,習慣了僥幸心理的老布終於意識到,這一個月來的好運氣,總算是到頭了。

轉過視線,老哥倫比亞人想要最後看一眼自己的頭馬,跟他說一聲抱歉,卻正瞧見那張被大人物坐過的椅子飛過半空,以相應的氣勢將兩名槍手撞得仰天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