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季節循環交替,雅辛托斯的山林依然鬱鬱,靜靜地注視著人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生活。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都不過是時間長河裏一些微不足道的塵埃,一旦過去,就慢慢沉澱,逐漸被遺忘。
村莊前麵大路邊的空地上,一群孩子正在玩耍。顯然他們對一場遊戲的結果有了分歧,大聲的爭論起來。一位途徑的旅人停下腳步,他見孩子們吵吵的有趣,立在一邊注視了一陣。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些稚子中的一員,為了一個遊戲的勝負認真的爭辯到麵紅耳赤。而今,他已是年近花甲、兩鬢斑白的老人了,環繞了大半個地球,當終於又踏上雅辛托斯的土地,他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近鄉情怯。
村莊已經不再是他年少記憶中的樣子,幾十年過去,建築房屋的材料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村民的房屋普遍改建過,多半變得更寬敞明亮。不過每家每戶屋前的小院裏還是一如既往栽種著各色鮮花和低矮的樹木,保持著雅辛托斯人民熱愛自然和生命的傳統。
他已經無法認出舊時的道路,隻好向吵鬧的孩童們走去。
“你們好,孩子們!”他大聲說,“向你們打聽下,村子裏可有一個叫雅兒的女人,跟我差不多的年紀?她住在哪裏?”
孩子們停下吵鬧,一雙雙明亮的眼睛好奇的打探著這個陌生而麵善的老人,一邊七嘴八舌的回應,“雅兒?我們不知道,沒聽說過!”
老人一陣失望。
“那麼,有沒有聽說過會畫畫的人?”
“畫畫?知道知道,”孩子們雀躍起來,“雅辛托斯呀!我們帶你去!”
拐了幾個彎,老人眼前出現了一間古樸雅致的石頭房子。房子的外牆已爬滿了藤蔓,牆角種著幾簇風信子,正值早春花季未到,隻見嫩嫩的枝葉和隱隱緊閉的花骨朵在微風中搖擺。
“先生,這是雅辛托斯著名的畫室。陳列著雅辛托斯所有的作品。有很多遊人都會來參觀的呢!”一個大點的孩子麵含得意的向他介紹。
老人向孩子們揮手道別。然後回過身來,定了定神。
他推開畫室厚厚的木門。這間屋子裝修簡單,麵積卻不算小。玄關處擺了很多木質和陶土製的小擺設,造型多是森林裏常見的動物、植物,或鄉下農人和獵人。他想起自己曾經的收藏,心裏開始有些激動。
穿過玄關進入大廳,這不是畫室,應該是一間陳列室。四壁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油畫作品,有些掛不下的就小心的靠在牆邊。還有些鉛筆和草繪的小幅未裝幀的草稿,被仔細的安放在玻璃罩子下麵。
老人慢慢的走過去,一幅一幅的觀看。
這是安提孫綿延的草坡,天空藍的像一塊寶石,遠處有兩匹小馬吻頸交接,閑適的在坡上吃草。微風吹過,芒草湧動,空氣中都似乎彌漫著青草的味道。
這是山巔翻湧的雲海。西邊鐵青色天空映襯著另一邊的火紅,是奪目的日彩正要掙脫雲海的束縛。火紅和鐵青的雙重調和讓雲海也有了層次豐富的顏色。它們過渡自然,又驚心動魄。
然後是安提孫大院子裏的橡樹,樹上停留著幾隻喜鵲和斑鳩。粗壯的樹椏上係著銅質的風鈴,正被大風吹動,仿佛能聽到清脆悅耳的鈴聲。樹下的少年背靠樹幹,風吹起他的額發,露出他思考中的臉。
然後是森林的溪地,平靜的水麵猶如明鏡,映照出碩果累累的海紅豆樹。樹椏的縫隙透著幾絲天光。樹下是並肩而坐的少男少女。他們頭湊著頭正竊竊低語,少女的側臉上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老人的手在微微的顫抖。
然後,他走到整個陳列室最大的一幅畫麵前。那是滿眼的綠,鬱鬱蔥蔥,漫山遍野。是雅辛托斯熱烈的盛夏啊!他們曾經手牽手一起走過的那個夏天!在晨曦和星光下互相傾訴過、表白過,在濃豔的黃昏裏交換初吻。他們一生中最珍貴美麗的年華,就在這樣一個早春的上午突然席卷而來,直擊他毫無防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