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啊,給我整兩棵大蔥過來。”
“也給我搗點蒜泥,就著豬大腸吃正好,夠味兒!”
一大清早,我肩膀上搭著條濕噠噠的毛巾,汗流浹背,雙手至少端著三個騰騰冒著熱氣的大盤子不停奔走,伺候著坐在飯桌上的各位爺。
我叫歐陽小春,目前是沈陽市一家小有名氣的豬肉館少東家兼全職服務員,這家名叫老菜刀豬肉飯館(多麼奇葩的名兒)據說是祖上傳下來的產業,有正兒八經的明清皇宮禦廚的手藝,別笑,反正我是聽我老爸說的。
您可能問了,你這都和紫禁城沾上邊的買賣,咋會讓你堂堂少東家打雜端菜呢?問得好!這得問我那早就入土為安的爺爺了,為啥堂堂宮廷豬肉菜到他手裏完全沒落了,到現在,在沈陽這樣一個寸土寸金的地界,硬生生被隔壁的麥當勞和海底撈擠得龜縮在不到一百五十平的小房子裏。
不過好在仍然有許許多多的老主顧放不下那點喜好,吃不慣西冷牛排,用不慣刀叉,大老遠的來我家吃上一口倍兒地道的大蔥蘸醬豬頭肉,以致於祖宗產業不至於黃攤子。
不過我爸為了節省開支,幹脆也不請啥服務員和幫廚,我直接出山,身兼數職,這不我天還沒亮我就早早起床,在後廚忙活了半天,又出來端菜了。
我曾經和我爸——一個虎背熊腰的東北猛男,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伴著一枚50瓦大燈泡,促膝長談,我說我堂堂兩尺三的精壯漢子,總不能一天天窩在家練端盤子吧,學業不能斷吧(雖然隻是一個不入流的普通大專),咱也是祖國的花朵,四化建設的接班人不是。
可你猜我爸咋說的,他說了,等他半截身子入土了,這老菜刀豬肉館就是我的,我就是宮廷菜的傳人,聽聽,多響亮的名號啊,我瞅了瞅家裏邊一台老掉牙的熊貓牌彩電(掛倆天線,跟天線寶寶一樣的那種)和油漆斑駁的餐館招牌,撇了撇嘴,相當無感。
這一天,正三伏天,天地間跟個大火爐似的,這飯館裏又沒個空調,根本就沒啥人來吃飯,我正好也落得清閑,單手撐在櫃台上打瞌睡,腦袋頂一隻懷了孕的大綠頭蒼蠅烏拉直轉,我也懶得搭理它。
哐當一聲,門口發出了動靜兒,我抬眼一看,一個破衣爛衫的小老頭兒拄著根拐杖,顫顫巍巍地走進來,隔著老遠我都能聽見肚皮咕咕的叫聲,以及某人狂吞口水的聲音。
“哎,老先生,裏邊請啊。”
本著來者是客,一分錢也是錢的經營理念,我倒也沒嫌棄這老人,忙湊上去,雙手捂襠(此處會不會被和諧),服務態度相當良好的說到。
老人也沒回我的話,渾濁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櫃麵上的豬大腸和豬頭肉,根本不鳥我。
我一看這樣的,保準是餓得不輕啊,連忙讓他坐下,拿出菜單,微笑著,非常流利地背出一套詞兒:
“我們這裏,是非常正宗滴皇家宮廷菜,光緒和老佛爺被八國聯軍攆的到處竄的時候也沒忘帶上我家的廚子,您嚐嚐我們這的泡椒肚絲,乃是壯年公豬後臀上一塊精肉泡製而成,輔以泡椒的清香和鮮辣,簡直是入口即化,令人醉生夢死。還有這道碧海遊豚,正是海帶絲和豬血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