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花的精神

花之容——光彩照人

花之骨——傲霜鬥雪

花之香——沁人心脾

花之魂——香滿人間

花一樣的女人

走進王瑛生前的辦公室,最引入注目的是那滿屋子的花,各式各樣的花,有月季,有玫瑰,有君子蘭,有鳳尾竹,更多的還是蘭花。大大小小的花盆擺滿了窗台,窗台上的花留住了四季。

王書記走了兩個多月了,她生前養的花依然水靈靈的,散發著幽幽的香氣,每天都有人前來澆水、施肥。

王瑛不但自己愛養花,也動員身邊的人養花,她說,花是有靈性的,養花就是養心情。

養花的人大都懂得花語。王瑛喜歡青蘭的順從,鳳尾的熱情,蜀葵的夢幻,紫杉的高雅,太陽花的爽朗,野薔薇的浪漫,孤挺花的芬芳,鬱金香的華貴,紫羅蘭的期待……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是漂亮的女人。王瑛是屬於女人中漂亮的那一類。

信訪局幹部李亞莉是王瑛的生前好友,他們是“無話不言”的姐妹。在王瑛事跡座談會上,她一直流著眼淚講述那仿佛發生在昨天的故事……

她說,王瑛天生一個美人胚子,也是個愛美的女人。上帝對她寵愛有加,給了她魔鬼身材、姣好的容貌和聰慧的天資。在大學讀書時,她是學生會幹部,文藝骨幹,能歌善舞,格外活躍。她是校園裏升起的一顆明星,曾被那麼多癡迷的目光追隨過。

她喜歡色彩,上至天上的彩虹,下至地上的花朵。她常說,女人就是彩虹,女人就是花朵,是需要色彩呈現的,是需要色彩包裝的。和所有愛美的女人一樣,王書記也善於包裝自己,裝扮自己。她愛逛商店,愛買衣服,總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與眾不同的是,王書記穿的衣服,不但沒有名牌,而且很少有成衣,她總是買來布料讓裁縫加工,這樣既省錢又合體。她穿的衣服常常被身邊的女人當作時髦去追趕。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扯布縫衣?獨王瑛樂在其中。

王瑛不但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也把在她身邊工作的姐妹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王瑛經常出差,去成都,去重慶,去北京,每次出差回來,總是不忘給身邊的姐妹們帶禮物回來,或是一個手包,或是一件毛衣,或是一枚胸針,或是一條絲巾,既經濟有時尚,讓姐妹們愛不釋手。

李亞莉近水樓台先得月,王書記送過她3條絲巾,她一直圍著。她說,圍著這條絲巾,就覺得王書記還在我身邊。

縣水利電力局局長鄭瓊也是王瑛生前好友。她說,王瑛一生很簡樸,對自己可以用“吝嗇”兩個字來形容。她下鄉,挎包裏常帶著兩樣東西,一是方便麵,一是泡菜,她很少下館子,從不進高檔飯店,無論是“吃請”還是“請吃”;周末回家,她經常搭乘張副縣長的公用車,是為了節省汽油費;外出學習開會,她從來不按規定住單間,總是住兩人間或三人間,是為了節約差旅費。

窮家難當,窮官也難當啊!王書記在自己身上從不亂花一分錢。可在朋友麵前她又顯示出少有的“闊綽”和“大方”。在她去世前的一個星期,我去重慶看她,她先是責怪我一番,臨別時又悄悄地在我大衣兜裏塞了一件禮物,告訴我不許看。越是有懸念的東西越是讓人感到神秘,我忍不住打開那個神秘禮物一看,是一條很別致的項鏈墜。我不無埋怨地對她說,“王書記,你這是為什麼?”她說,“不為什麼,我隻是覺得你戴上很好看,戴上讓我看看好嗎?”她輕輕地給我戴在脖子上,用溫柔而欣賞的目光癡癡地看著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笑著對我說,“真的很漂亮!女人嗎,是用來打扮的。上周是你生日,我沒能回去給你祝賀,就算是補你一個生日禮物吧。”頓了一會兒,她接著對我說,“鄭瓊啊鄭瓊,青春是美麗的,生命是美麗的,可青春和生命都是短暫的,要珍惜啊!人常常是不清醒,擁有的東西不懂得珍惜,失去的東西才懂得它的珍貴……”說著說著,她的眼睛濕潤了。

王瑛走後,鄭瓊拉開家裏的衣櫥,發現有4件毛衣是王書記生前送的,讓人感念不忘的是那套西裝裙。那天,陪王書記看病回來,把她送到家,她從衣櫥裏翻出一套西服裙,問我喜不喜歡。我說喜歡,她說,是我穿過的,現在身體變形了,不能穿了,如果你不嫌棄,就送你吧。我當場試穿了一把,像量體定做的一樣,很合體。見我喜歡,她幽默地說,這樣一來,我們倆的關係更不一般了,變成“合穿一條裙子啦”。

王書記喜歡高跟鞋,尤其是紅色的那一雙,她去北京領獎,到外地出差,到市裏開會,總是穿那雙紅皮鞋。已經補過3次了,還舍不得買新的。

王書記喜歡照相,也很上鏡,在北京的天安門廣場,在井岡山賓館的讀書石前,在霧都重慶的嘉陵江畔,到處都留下她美麗的倩影。家鄉的光霧山,是大自然賜給南江人民的一塊綠寶石,她熱愛家鄉的山水,無數次地登臨光霧山,春賞山花,夏看瀑布,秋觀紅葉,冬攬冰掛。她無數次地和光霧山融為一體,甚至在她的名片上也印上光霧山的美景。

王書記也喜歡音樂和書法。她的朋友們說,王瑛有很好的音樂天賦,她唱歌抑揚頓挫,有板有眼,唱抒情歌曲是她的拿手好戲,最喜歡的歌是《月滿西樓》、《橄欖樹》、《難忘今宵》。偶爾去卡拉OK廳,朋友們送她一個外號叫“麥霸”,她唱得如醉如癡,幾近瘋狂。

王瑛更多的還是喜歡安靜和獨處。自從生病以後,她迷戀上了書法和瑜伽功。她說,練瑜伽可以調養氣脈,練書法可以修身養性。她的客廳裏掛著一幅京城的書法家送她的字:高蹈翰墨。寫字台上放著兩瓶沒用完的香墨。遺憾的是,她的書法作品卻沒有留下。

王書記愛美,她喜歡樸實的美,自然的美,簡約的美,她沒有高檔服裝,沒有項鏈首飾,沒有高檔化妝品,她的挎包是人造革的,圍巾是地攤上買來的,化妝品是劣質的……可她身後留下的卻是精神的高貴。

走進王書記的住所,筆者看到的是:一瓶沒用完的“寶寶霜”,兩支沒點完的蠟燭,一件納米抗菌羊毛衫,還有足足一麻袋沒有吃完的中藥……

“母女情.兩地書”

得知王瑛突然去世的消息,黃霞請假從千裏之外趕來,長跪在王瑛靈前,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媽媽啊,女兒來晚了,沒見到你最後一麵!媽媽啊,是我拖累了你,還沒有容我報答!媽媽啊,你為什麼不用捐助給我的錢找更好的醫院治病啊,是我耽誤了你!”黃霞忘不了,是“王媽媽”圓了她的大學夢,她原本想,等將來能掙錢了再好好地孝敬這個恩重如山的媽媽,沒曾想子欲孝而親不在,這是她終生的遺憾。

很少有人知道王瑛和黃霞之間的關係,這份“母女情”又緣何而來?

這個親情故事要從2007年那個夏天說起。

7月下旬的一天,王書記來八廟鄉檢查工作,聽鄉鎮幹部彙報說,前兩天,鄉裏收到一封喜報,實際上是一張大學入學通知書,有一個叫黃霞的女孩,考上了四川農業大學。我們敲鑼打鼓把喜報送到黃家,那個叫黃霞的孩子居然嚎啕大哭。經詢問才知道,她家境不好,祖母年邁,生活不能自理,父親患肝炎,為治病欠下兩萬多元債,全家連維持基本生活都困難,哪裏還有錢上大學。高考結束後,黃霞一直在做兩種思想準備,考不上,沒有遺憾,自己已經努力了。考上了,是對自己能力的一種證明,上學的可能性不大,家裏太窮了。她就這樣盼啊盼,想啊想,盼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這個結果實在是讓她笑不出來。黃霞是個懂事的孩子,她慢慢地接受了這個現實,準備放棄學業去外地打工,掙錢支撐這個窮困潦倒的家。

聽完鄉鎮領導的彙報,王瑛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對於黃霞來說,這個機會是她人生的一個拐點,對社會來說,放棄一個人才的培養也是一個莫大的損失啊!

“走,帶我去黃霞家裏去看看。”王瑛心事沉重地走出鄉政府大門。

天,燥熱;心,焦慮。

走著走著,王瑛突然猛咳起來,兩眼直冒金花,一個踉蹌,幾欲栽倒在地。她停下腳步,從包裏拿出止咳藥,吃了一把,穩定了一下身體,揮揮手說:沒事了,走吧。王瑛知道自己的病情,一次又一次地“報警”,使她意識到來日不多了。

“黃霞,首先祝賀你考上了大學,給家鄉的父老鄉親爭了光,也為自己爭了氣,好樣的!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我一定想辦法讓你上大學。”王瑛言之鑿鑿,給黃霞一顆定心丸。

人的命運怎麼會是這樣?昨天還在絕望的深淵裏,今天又爬到了希望的桅杆上。這是做夢嗎?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黃霞不敢相信這個真實。

黃霞不認識眼前的這位“貴人”,也不知道給她一個什麼樣的稱呼,一時不知所措,突然雙膝跪倒在王瑛麵前,失聲說:恩人,讓我給你磕個頭吧!

“孩子,不要這樣,快起來,不要謝我,要感謝你的父母,感謝生你養你的這片土地,大學畢業後,還要回到家鄉來,改變家鄉的貧困麵貌。”

“黃霞,這是紀委王書記,你千萬不要辜負她對你的殷切希望啊!”鄉長給黃霞作了補充介紹。

“這是我的名片,上麵有我的電話,上學之前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送你去上學。”邊說邊遞上一張名片給黃霞。

以後的事很少有人知道了。

馬上就要開學了,黃霞遲遲不打電話來,王瑛急了,直接打電話到鄉裏,讓村幹部通知黃霞到縣裏來。

黃霞來了,怯生生地來了,她承受不了王書記給予的這份大愛,不知道將來該如何報答。

“黃霞,學校通知幾號報到?”王書記關切地問。

“30號前。”

“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

“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我這裏給你準備好了,這裏是3500塊錢,3000元是你的學費,500元是你第一個月的生活費,錢不寬餘,要節儉著花,以後我每月給會按期給你寄500元生活費的。拿著吧,回家準備一下,按期去報到。還有什麼困難,可直接給我打電話。”

3500塊錢,裝了沉甸甸的一個錢袋,也裝了一個沉甸甸的愛。

黃霞走了,走進了那個她夢寐以求的殿堂。王瑛履行諾言,每月給她寄去500元生活費,工作再忙也從不耽擱。

第一個寒假,王瑛把黃霞接到家裏來,親自下廚,給她改善生活,了解她的思想情況和學習情況,鼓勵她刻苦學習,在困難和磨礪中成長。

就這樣,王瑛又多了一個大學生女兒,同時又多了一份責任好牽掛。每月給兒子寄500元生活費,給女兒同樣寄500元生活費,每月堅持給女兒和兒子分別寫一封家書。

天下真的是有好人!黃霞這樣肯定地認為。每月月初,從郵局領取生活費回來,黃霞的心情總是難以平靜,她認為自己是個幸運者,遇上了好人。可黃霞並不知道,王書記給她的助學資金從哪裏來。

2007年1月,王瑛被中紀委、人事部、監察部評選為“全國紀檢監察係統先進工作者標兵”,同時給她頒發了2萬元獎金。回來後,她分文未動地存入銀行,作為專項資金用於資助貧困生上學。

2008年下半年,王瑛的身體每況愈下,精力不濟了。那天,她找到張晉平,鄭重地對他說:“老張,拜托你幫我一個忙。”“王書記,您盡管吩咐。”“其實,也不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我資助了一個大學生,沒月給她寄500元生活費,按時寄就行了。我最近身體不好,精力顧不上,就請你代勞了。我這裏有個存折,上麵的錢還夠用,記住,寒暑家就不要寄了,要讓孩子們學會節儉,鍛煉他們的吃苦能力。無論將來發生了什麼,你都要把這件事做到底,直到供這個孩子大學畢業,能自食其力。”

張晉平從王書記手裏接過存折,見上麵寫著,存款人:王瑛。存款金額:2萬。存款人的上方有一個名字叫黃霞,後麵是黃霞的卡號。

接受了王書記的委托,張晉平心裏一陣酸痛,這分明就是遺囑啊,為了一個毫無親緣關係的孩子,她居然想得那麼周到,那麼長遠,甚至想到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