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市並百態
廣東“煲冬瓜
國家推廣普通話不知有多少年曆史了,但土生土長的廣東人講普通話(粵人自嘲為“煲冬瓜”),還是那麼別扭,如學外語般難。於是,在廣東人的日常交流中,因“煲冬瓜”而鬧的笑語更是成筐滿籮——
一位京城來的首長到“珠三角”鄉鎮視察工作,時值盛夏酷暑。午間的餐桌上,上了一盤清甜爽口的黃肉西瓜,首長吃了一塊連聲讚好。當地一位官員連忙用不鹹不淡的“煲冬瓜”為首長講解:“這是從肛門(江門,即江門市)拉來的,首長多吃點,要是不夠,再叫小姐拉(拿)!”首長聽得明白真切,瞅著眼前那盤黃澄澄的東西,一臉苦笑,再也沒有胃口了。這個笑話是真是假,無人考究,但至今仍在民間廣泛流傳。
當然,上邊那個笑話還是好的,因為首長絕對相信那位把“江門”說成“肛門”的官員無任何惡意,完全是“煲冬瓜”作的孽,最後也就笑笑作罷。有些笑話“煲”得不好,“煲”出了火,還差點惹亂子——
一位老廣出差北京公幹,晚間走進一餐館用餐。坐穩後,他接過服務員手裏的菜牌翻了翻,突然想起了什麼,問:“小姐,睡覺(水餃〉多少錢一晚(碗)?”“您說什麼?”小姐沒聽明白。老廣又一本正經地重複了一遍“煲冬瓜”。望著眼前這個從開放地區來的食客,小姐似乎明白了什麼,漂亮的臉蛋上微微泛起了紅暈,說:“對不起,先生,我們這裏沒有這種服務。”說完轉身離去。老廣感到莫名其妙,火了:“有沒有搞錯,你們北京連睡覺(水餃)都沒,沒有……”好在這位“煲冬瓜”老兄沒有堅持要“睡覺”,如果他一意孤行,沒準會被當地接報後趕來的“掃黃隊”抓個正著,那樣就慘嘍!
看來,土生土長的老廣們要脫胎換骨地徹底拋棄“煲冬瓜”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土特產”,字正腔圓地講好普通話,著實還要下十二萬分的功夫哩!
(2002年)
啼 笑 皆 非
春心萌動的少男少女們由於缺少閱曆和資曆,時不時會自作多情,鬧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笑話來,請瞧這位——
“他跨進商店,發現櫃前那位姑娘朝他抿嘴笑。他心裏頓似吞了口蜜糖。
‘莫非她看中我……不可能,我相貌平平。或許她知道我爹 ……也不對,爹早已離休……對!她一定是傾慕我的文才。前幾天,我剛在市報上發表處女作,她一定看了,並且打聽到我......’
他想入非非,和迎麵一位來客撞了個滿懷。定睛一看,對方是位妙齡女郎,她手上的書已被撞跌落地。
他不好意思地幫姑娘撿起書:‘實在對不起,剛才我……’ 姑娘打量一下他,嫣然一笑,接過書走了。‘莫非這姑娘也......’
他快樂極了,哼著歌兒走進一家發廊。在門口一麵大衣鏡前,他愣住了:原來,自己襯衫的鈕扣扣錯了位置,兩片衣襟一長一短地搭拉著。”
作為“過來人”,我的體會是,隨著年齡的不斷遞增,這些啼笑皆非的滑稽事兒會逐漸減少,直至最終消失,不是說“四十不惑”嗎?!當然,少男少女多看一些類似的“案例”,是不無益處的,至少可以在年齡遞增前先增多些許“免疫力”,把“似是而非的笑話”減至最少最少,您認為我說的有無道理?
〈2006年4月〉
嚴 重 問 題
某辦公室裏,煙霧繚繞,年近半百的A領導邊一口緊接一口地吞雲吐霧,邊來回踱步沉思。他的目光,不時瞥向攤開在桌麵的一張省報,那上邊第四版,刊載了本廠鍛工車間業餘作者小陳的一首“兒童詩”。此刻,A領導的眉心,早已凝成一個令人望而生憂的“川”字。
A領導真不明白,頗有幾分才氣的小陳,為什麼變得這樣不老實?明明是二十好幾的大小夥子,卻偏偏把自己的作品胡說成“兒童詩"。記得上次,他也曾……想到這裏,A領導不覺打了冷戰。他愈感到問題的嚴重性:現在正強調要恢複和發揚實事求是的優良傳統和作風,小陳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呀!A領導深感自己肩頭責任的重大,他狠狠吸了口煙,便走到電話機旁,拿起話筒,要鍛工車間。
不到一支煙的工夫,就見小陳穿著油膩膩的工作服,奉命踏入A領導辦公室,A領導笑容可掬地忙給下屬沏了杯茶,又招呼他坐到一邊的軟椅上。A領導的熱情,使略有幾分拘謹的小陳,心裏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A領導坐下後,抓起桌上的報紙,朝小陳揚了揚,說:“你今天發表在報上的文章我看了,寫得不錯!”
“寫得不好,”A領導的誇獎,使小陳很是靦腆,他連忙謙虛道:“這是瞎貓撞上死老鼠。”
“唉,實事求是嘛,好就是好;不好,我也不會說好。”說到這裏,A領導的臉色漸漸變得嚴峻起來:“不過,發表文章,也應該實事求是才對。弄虛作假,可就不好了!”
“什麼,弄……弄虛作假?”小陳如迎麵突然撲來一頭霧水,篤地傻了眼。
“是嗬。”A領導十分嚴肅地說:“我今天找你來,就是為這事。”
“我,我哪裏弄虛作假了?”小陳一肚子莫名其妙,焦急地搶著聲辯道。
“你先別急,聽我慢慢說嘛!”A領導擺出一副大將風度:他把煙屁股按滅在煙灰缸裏,然後呷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便慢條斯裏地說開了: “咱們就先說上次吧,你發表那篇什麼小說,你明明是個五大三粗的小夥子嘛,卻要在報紙上標明是什麼‘處女作’。很明顯,你打著婦女的招牌不就是為了蒙騙報社,好些發表文章嘛!”
“啊……”小夥子一聽,頓時哭笑不得。
“當然囉,我當時沒有及時向你指出,也負有一定的領導責任。這也怪我工作忙,一時把這件重要的事給忘了。可是,我想不到,你竟一犯再犯,今天又轉向兒童,打起了娃娃們的招牌,你這樣不老實,發展下去,結果……”
盡管A領導的嘴巴像開了閘的水庫,滔滔水絕地對小陳“循循善誘”,但小陳後邊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在靜靜地想,想著構思一篇獨出心裁的新小說……
(1986年)
派 會
“女秘書在參加環保日、衛生日、地球日的活動後,辦公室主任通知她還要參加節水日並演講,女秘書大怒:‘今天這個日,明天那個日,我實在受不了了!’”這是廣州某報刊登的一則小幽默。
然而,下麵敘述的則是發生在我們身邊的與上麵那則小幽默異曲同工的啼笑皆非的事……
下午,辦公室秘書送來一張通知,明天上午在會議室召開改進機關作風意見征詢會,要求各科室派一名代表出席。A科長瞅著通知,不覺皺起眉頭:唉,派誰去好呢?是嗬,這年頭,人們不知為啥對老也開不完的會厭倦了。
當A科長把會議通知在科務會上一念,屬下三名科員果然嚷嚷開了。
短小精悍的老資格科員老B搶先開腔:“這回,咋輪也輪不到我囉!”大家記得,上星期機關工會召開一個什麼座談會,幾個人推來推去,最後還是老B發揚風格,主動去了。
剛臨界不惑之年就開始“發福”的女科員大C連忙尖著嗓門應和道:“是呀,總不能又叫我去吧?!”大夥也沒忘記,前天下午,省局工作組召開一個什麼民意調查會,A科長幾乎把嘴皮兒磨破了,大C才拍拍屁股,老大不髙興地噘著肥嘟嘟的嘴巴去了。
剩下隻有小D了。隻見眉清目秀的小D眼珠子一轉,說:“按理說,這次本應我去,可是我……”下邊的話他不說科伴們也明白:是哩,他是個剛分配來的中專生,上星期才報到,對單位情況還“兩眼一抹黑”,不去也有響當當的理由哩!
“我建議,還是科長去!”仍然是小D的聲音:“這個會科長去最合適!”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後生可畏,敢想敢說。老B和大C:不禁暗暗佩服。
A科長畢竟有大將風度,隻見他堆起笑臉,很隨和地跟下屬們解釋道:“是的,如果我有空,就不會難為諸位了。可真湊巧,明天上午,還有一件要緊的事需要我親自去辦!”至於何事,A科長沒說,下屬們一般也知趣,不便打聽。
然而,A科長閉嘴後,氣氛卻凝滯了。嘀嗒——嘀嗒——, 手表上的秒針繞過了兩圈。
“我有辦法!”不愧為無所畏懼的年輕人,腦瓜子活,又有敢於率先打破沉寂的勇氣。隻見小D蹭地立起,兩眼炯炯放光道:“咱們抓鬮,抓到誰,誰去!”
A科長愣了一會兒,把目光瞥向一貫辦事老成持重的老B,那意思很明白:你看這樣能行嗎?
“行!”老B不知為啥也來勁了:“既然大家都不願去,也隻好聽天由命了。”
“這樣公平合理,我也沒意見。”大C跟著亮起她的尖嗓門。
一向以“民主”著稱的A科長,此時還能說什麼呢?他無言了。無言就是默認(也似乎已成慣例)。
小D趕緊撕紙,做了四隻鬮兒。
一場用抓鬮兒派會的莊嚴儀式,史無前例而又鄭重其事地在 A科開始了……
〈1997年)
缺 德
黃昏。城區某地質大院A宿舍樓,
家住三樓的吳工程師提著垃圾桶,風風火火地向樓下走去。他從野外回來,這不,前腳剛到,後腳又馬不停蹄地幫老婆幹起家務來了。
吳工下到一樓梯口,隱約嗅到一股腥臭味。他急忙收住腳步,下意識地瞅了瞅,隻見暗角處有一袋紅色塑料薄膜兜裝的垃圾,他皺一皺眉頭,順手拎起扔進了自己的垃圾桶裏。
這事正巧被搭伴從菜市場滿載而歸的芳嫂和肥姨撞見。她倆與吳工同住一個樓梯口。等吳工走遠後,肥姨旋即撅起了肥嘟嘟的大嘴:“你說這家人缺德不,那袋臭垃圾,我上上下下都瞅見好幾天了。乖乖,他現在才拿走!”說完,還狠狠地朝地下唾了一口。
芳嫂倒沒吱聲,隻是那清秀可人的圓臉龐上,一陣陣發燙。幸好,肥姨沒有查覺。
〔1991 年)
候 車 室 裏
候車室裏,人聲鼎沸,旅客擁擠。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空位子坐下。
呸!這裏的鬼空氣真濁,嗆得人簡直喘不過氣來。我習慣地往地板上狠狠唾了口唾沫。
“叔叔,老師說不能隨地吐痰!”一個稚嫩清亮的童音從我左前方飄來。
我抬頭一看,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正用玻璃球似的黑眼睛,很嚴肅地盯著我。我又好笑又好氣,哼,黃毛丫頭,競想管起比你爹小不了幾歲的我來了。我繃卷臉,瞪了她一眼。她嚇得倒退了幾步,趕緊找她媽去了。
離開車還有半個多鍾頭,我感覺有點乏意,便合上雙目養神。
忽然右鄰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我睜眼斜睨過去,隻見一個戴茶色墨鏡的中年人正撕心揪肺地咯咳著,那咯咳牽動他全身,引起一陣陣抽搐,令人頗有幾分心寒。他用全身力氣猛地咳了一下,接著從褲袋裏摸出一張廢張,放到嘴邊,將一口痰吐到紙上麵。我感到一陣惡心,連忙閉上雙眼,禁不住又狠狠朝地下啐了一口。
“同誌,您……您腳下有痰盂?”那戴墨鏡的咳嗽者突然轉頭朝我問道。
問得多新鮮!我沒好氣地衝他道:“你自己沒長眼睛?”
“對不起,我是個盲人。”
啊,他是盲人?我頓覺臉上火辣辣的。
“叔叔,痰盂在那邊,我領你去!”剛才那個有著玻璃眼球一般的黑眼睛的小姑娘,不知從哪裏一下子奔到了他身旁。
“謝謝你,小朋友!”他聲音顫抖著,在小姑娘的牽引下,步履蹣跚地朝放在候車室一角的一個痰盂走去。
望著他那行走艱難的背影,我的心情如同大海的波濤,久久不能平靜……
(1986年)
兩張電影票
今天是周末(星期六)。
下午,工會照例給隊部機關的職工發票,準備晚間看電影。聽說是榮獲“金雞獎”桂冠的《野山》哩,嘖嘖,真誘人!
胖胖的工會女幹事給各科室發完票,獨自坐在辦公室裏。此刻,她呷了口茶,又把目光盯在桌麵兩張分別為十九排十五號、十六號的票上。她在細細地琢磨:剩下的這兩張票,該送給誰更“合算”?
“同誌,還……還有票嗎?”冷不丁,一個年近三十、膚色黝黑的瘦高個青年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胖幹事趕緊用一本書悄悄地把票掩住。來人叫李衛,是野外分隊一個普查組長。至於他此趟隊部之行的目的……頗會保養自己的胖幹事是不大關心的。她隻會斷定,眼前這個隱約見過的年輕“地質佬”,準又是從哪個山溝裏鑽回來的。
“票嘛”,胖幹事很嚴肅地呷了口茶,定了神,然後慢條斯理道:“發完了。不過,還剩我這一張,如果你一定要要……” 聰明人都不難聽出,胖幹事話裏邊的“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