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菊 結菊(1 / 2)

我死了。

確切的說,是我正在死去。

我被扔在冰冷的青磚之上。

我看著我的血,漫過青磚壑,滲入青磚縫,陰了青磚紋……

血腥味混了酒香,甜膩膩的腥香覆滿雙唇;我齒間含著詞,喉上風腔廝磨,哪怕一句也唱不出。

殺我的人,是拉二胡的瞎子阿醜;愛我的人,是店小二,隻攤坐一旁。而我,隻是個歌女,死在歎海樓的廳堂中央。

歎海樓於這江湖而言,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地方,連天接地,遙望東海,能吃能住還靠著花船;就好比阿醜於我而言,是難得的好搭檔,知音,知心,便不必知麵。

胡琴蕭瑟戚戚,是阿醜在拉弓;我聽他斷了弦;聽他順勢斷了我的喉咽——那隻是宮商劈惻處一小小的變調,武功還是這般好……

大哥,我其實知道的,阿醜便是你。

再別十餘載,眼前盈盈繞繞,難忘重逢之時:

“丫頭,老醜一曲,和你的歌,如何?”

十二字一句,是成了阿醜的大哥,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自那句後,有他相伴,那些去不了花船的夜半來客,多是拖我出去了事,也鮮有不給銅板之人。倒是那個店小二,總會來塞些銅板,卻不做什麼……這世間能見到我羞澀的人隻有他,但他也隻能看看罷了,總好過大哥,心甘情願隻為他,他卻見都見不得。

嗚嗚咽咽的風停了,啞啞咿咿的木梁門窗靜了,歌女眼中的江湖……散了。

“呔!”一聲暴吼,似驚雷滾滾,若不周維絕,洪荒傾覆,這江湖,除了武林盟主羅生,再無一人有如此之功,再無一人!

羅生是聽曲的,唱曲的死了,被彈曲的殺了,於是他殺了彈曲的。

“老瞎子,斷弦殺人,真有一手!”躬身鼓掌,羅生笑的滿麵春風。

“是不言堂的殺手吧。”昂首挺腰背著手,半臂半搖伴一步,羅生全身心都在蕩漾。

“這江湖真是沒救了,人人都想殺老子,都想來搶這武林盟主的位子”輕撫腰間刀,“連個死瞎子都他媽來了膽子想殺我。”羅生眼角眉梢暴起青筋無數。

“老瞎子,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弄死了那個爛婊子……等等,她剛剛唱的,可是荊軻刺秦?”長刀在指尖耍著花,羅生假裝恍然大悟。

“原來她是來提醒我的啊,原來這江湖也有人願意幫我啊~”兩指撚刀,刀尖垂向歌女纖腰;羅生開心的笑,笑美了彎彎嘴角,笑的眉梢俏皮得一跳又一跳……

“可惜,我不信呐。”鬆了手,落了刀,透了腰。叮的一聲回響,那是長刀釘在青磚上的聲音,羅生陰測測的笑!

“割喉不是必死,這我也知道。” 扯掉圍巾,羅生頸間的橫喉長疤也在笑。

殺生羅羅生,一個多疑,偏執,嗜殺,以品敗者之血為樂的瘋子,是當今江湖的盟主。

因為這江湖的規矩,是勝者為王。

蹲在歌女屍身上,羅生拔出那柄五尺有餘的唐刀:斧刃千紋,好似鍛了冤魂無算;刀尖一點猩紅,難說透過心脈幾多。打量著腳下的半溫歌女,羅生擰著刀,一點一點的探入歌女脖頸——歌女的屍身篩糠似的抖;指尖的刀柄耍了個花,刀尖便在歌女骨肉間翻了個翻,一聲清脆卻不悅耳的咯噠聲隨之響起,又響來了各自心底的回音。那回音黏黏膩膩,那回音怎都不息,那回音仿若要鑽到你的脖頸裏,仿若要你親曆那“咯噠”一聲背後的輕鬆寫意——羅生割下了歌女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