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超脫
1
江穎的協會門口，貼著一張啟示。一個人走過來，好奇地念著：“招聘啟示：今決定在本縣範圍內招收下崗女工40名。……”
人們從四麵八方走過來，有的人說：“嗬，這些女人還用了時代的新名詞呢，美其名曰‘招聘下崗女工’。我看這簡直就挑撥女人鬧離婚的誘餌。從離婚女人到下崗女工,這是進步呢還是轉型？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另一個人說：“可不是嗎？這回那些夫妻關係不怎麼樣的都有危機嘍。”
還有一個年歲大的說：“你們不要用那種眼光看人嗎。我看這協會辦的不錯，最起碼給咱小城辦了件事，要不咱小城人那有服裝廠？還不是托這些女人的福。”
先說話的那個人說：“老兄，危險的信號。崇拜妻子之外的女人可不是好事喲？”
江穎看著招收名單，說：“怎麼才這幾個人呢。據我所知咱們小城的下崗女工不下千八百呢。還是咱們的工作沒做到家呀。”
小立說：“哎呀，我算是服了這些人的思想觀念了，陳舊的很。我去的那家呀還是那套男尊女卑的家庭觀念。你不知道可氣人了。那天當我把來意一說，你猜那家的男的他怎麼說。他拉著長音說，怎麼，你是來拆廟呢還是來糟蹋老道？我好沒來由的讓她上你們那裏上什麼班？別看她下崗了，我養得起。’還有一家是這樣說的，‘你們要招收女工？我們可不去。我們還過這個家呢。’聽聽，好象我們就專為解散他們的家庭似的，真是不可思議。”
江穎說：“萬事開頭難，咱們這些離了婚的女人們成了小城的一大新聞，在他們的印象中成了定勢，改變它也需要個過程。重視過程等於事情成功了一半。咱們還要去上門招。有時我想不一定就是姐妹們不想出來，而是不好邁動那第一步。咱們不就是很好的範例嗎？”
小立說：“那好吧，我再去試試。”
江穎到一家姐妹中招收人員，她向他們解說著。
那家的男人憂心忡忡地說：“你們那個公司不是全召的一些離了婚嫁不出去的女人嗎？讓我女人去我不幹，我寧願讓她在家呆著，吃苦受窮我們願意。你不必勸她了。”
江穎說：“我們從前是召的是離婚女人，可現在我們用人很多，就從下崗女工中召一些過來。你們生活條件也不好，還是讓大嫂去吧。”
那男人說：“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們幹回頭讓她和我鬧離婚？”
江穎哭笑不得地：“這哪的話呀？別說是你們過得好好的，就是那些離了的我們撮合還來不及呢，我用人格擔保，絕對不會出現那事。”
女主人發話了，她說：“你聽你淨說了些什麼？我不會和你離婚的，這輩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跟定了你。你想離我都不跟你離。還是說正事，我決定我去她們那裏。要不你讓我成天幹啥？”
那個男人不說話了。江穎與女主人對視著互相點了點頭。
江穎站起要走了，說：“大嫂，就這樣說定了，明天你就去上班。”
那個女人說：“太好了，我一定去。這幾個月都快憋出病來了。”
那個男人說：“嗨，好容易這幾個月下班吃上了現成飯，這又該我當家庭主男了。命苦喲。”
他女人說：“得了吧，什麼命苦命甜的。就該著我伺候你呀？”
江穎笑了，說：“好，再見，明天見。”
那個女人送出她來。
2
一凡與縣上的領導們在小城外的小樹林裏察看地形，他們要開發這裏的水資源。幾個人挽著褲腿，站在水裏。一凡觸景生情，一下子想起了這是他當年和江穎經常來的地方。他的腦海裏浮現出當年江穎拒絕他的那一幕，——
一凡想到這裏，他險些跌倒。一位領導看見了忙走上前扶住了他說：“還是京城人的身板和腳呀？小心腳下的鵝卵石，可光了。”
一凡忙掩飾地說：“你看，這裏的景色多美，可卻是藏在深山人未識。如果在這裏建一個頗具規模的避暑山莊，我想咱們小城的旅遊含金量就會大增。”
一個領導讚同地說：“一凡說得對，咱們不僅要展現我們小城的礦產資源，還要讓人們多了解我們的旅遊資源。礦業發展給我們小城帶來了走出深山的機遇。旅遊資源更能讓我們來個質的飛躍，量的巨變。”
他們邊走邊說。
那個領導對一凡說：“小城是棵梧桐樹，定會招得鳳凰來。一凡，我看你能不能在發展礦業的同時，再把實力向旅遊方麵傾斜一些呢？”
另一個領導笑著說：“對，一凡，抓住機遇，在我們小城大展一下宏圖嗎？也不枉你為半個小城人呀？”
一凡笑著更正說：“誰說我是半個小城人？我是完完全全的小城人了。好，建設小城我一凡責無旁貸。”
3
在江穎新開業的賓館門前。江穎招來的姐妹們各就各位。一個前台姐妹對另一個說：“這裏真好，我做夢也沒想到到這樣好的環境來工作。”
另一個說：“那還不是托了江穎姐的福，咱們可得好好幹呢。可不能象原先吊兒浪當的。不然還得下崗。”
先說話的那個說：“再就不是下崗了，那叫炒魷魚。”
另一個看見過來了江穎，忙噓了聲說：“總經理來了。”
她們忙止住了說話。
江穎走到這裏，她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好，你們倆個一定要做好這個前台工作，我們的賓館能不能打出去，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你們的第一印象。知道了嗎？”
兩人同時回答：“知道了，總經理。我們保證讓客人滿意，請總經理放心。”
江穎說：“好，不能天橋把式光說不練喲。”邊說邊走了過去。
她們望著江穎的背影，一個說：“她是不是很厲害呀？”
另一個說：“那當然，這年頭沒個三把刀子兩把剪子的能幹出這樣的事業？咱們還是小心點為好。不然真讓人給炒了魷魚那可就慘了。”
先說話的那個說：“我看她倒是很麵善的嗎。”
另一個說：“嗨，從麵相能看出什麼？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那能看出來？”
先一個又說：“嗨，你聽說了沒，她是靠著兩個男人才走到今天的。人都說成功的男人背後有好女人，我看同理成功的女人後麵照樣有男人支撐。你說呢？”
另一個說：“快幹事吧，不然咱屁股還沒坐熱板凳就被炒了那多不劃算？”
那一個吐吐舌頭不說話了。
曾經與江穎她們打過交道的電視台記者來到江穎麵前說：“江總經理，太不夠意思了吧，把我們這些小記者不放在眼裏啊？可我們還是來了。說說您的感受。”
江穎說：“我們根本沒想在電視台亮相。所以就沒通知你。你看，這些人都不是我們請來的。可以說我們沒準備宴席。也沒有紀念品之類。”
記者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江總經理，從一個……下崗女工，到總經理，你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總會有一些感慨的，請談談吧。”
江穎說：“謝謝你沒用離婚女人這個稱呼。我的感慨嗎那就是隻要有這口氣在，有一種精神支撐著，我們就不會倒下去。”
記者問：“那您們的這口氣和這種精神是什麼呢？”
江穎看了看四周她的姐妹們說：“讓她們來回答你。”
幾個姐妹們站成了一個方塊隊，她們齊聲回答：“自強不息。”
記者禁不住讚佩地說：“訓練有素，訓練有素。”
記者還在纏著江穎說：“江總經理，我看您還是麵對全縣的觀眾講幾句掏心窩的話，做為我這篇報道的點睛之筆。好大姐，配合一下嗎？這也是我的職業所需要的嗎。好嗎？”
江穎強作輕鬆地說：“那好吧。不能因為我讓你做不好工作。咱們到我辦公室去談。”
兩人向江穎的辦公室走去。
江穎對著記者的鏡頭，她動情了，禁不住淚如泉湧。記者理解地凝視著她。
江穎忍住了自己的情緒激動。她又說強笑了笑說：“好了，一切都已經過去。正如剛才姐妹們說的那樣，我們有自尊、自愛、自強精神在，沒有過不去的山，沒有淌不過的河。總而言之一句話，隻要有這種精神在，我們的明天更會好，明天的陽光更燦爛。”
4
大明家。大明在看電視。剛剛在做作業。
大明百無聊賴，他不停地轉換著頻道。當換到本縣新聞節目時，他一下子見到了江穎。
大明急忙定下心來，他坐在那裏，認真看著聽著，禁不住思緒萬千。當節目結束時，他站起來，心神不定，江穎的影子總是在腦海裏出現，怎麼抹也抹不掉。他十分痛苦地跌坐在沙發裏，一根一根地抽著煙。江穎的影子在他跟前晃動著，久久不能揮去。
剛剛做完作業走出來，見爸爸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隻管抽煙，剛剛用不解的目光看著爸爸，他小聲問：“怎麼了爸爸？”
大明不耐煩地說：“做你的作業去。多事精。”
剛剛衝大明作了個鬼臉又複回到自己的房間。
5
一凡處。他也在看電視。看到江穎，他深情地看著，直等到看完，他若有所思，看了看表，忙起身，走出門外，開上車向江穎的住處行駛過來。
一凡在江穎的房前停下車子，但江穎住處已經熄燈。一凡想了想，他又開車返回去。
江穎屋內。她聽到了車來車走的聲音，等四周恢複了平靜後她又拉著了燈。她收拾起行裝來。
晶晶問：“媽，剛才來的車是誰。”
江穎邊收拾邊說：“你一凡叔叔。”
晶晶又問：“媽媽，你對一凡叔叔好象是心有靈犀的樣子，那幹嘛你們總走不到一起呢？”
江穎看了看晶晶說：“他屬於另一個女人。好了，晶晶，咱們不談這個。這會讓媽媽羞對於你，愧對於你的。”
晶晶理解地繞著江穎的脖子說：“不管怎樣，你都是我最好的媽媽。”
江穎愛昵地打了女兒一下說：“好了，媽知道。哎，對了，晶晶，你們校長在幾樓，明天我照直去找他，把你的學籍開走。”
晶晶說：“三樓，東邊的那個，門上寫著呢。”
晶晶的學校。江穎按著晶晶說得地點來到三樓，她敲了敲門，裏麵有了“請進”的聲音她才走了進去。
當她把來意講清後，校長不無遺憾地說：“太可惜了，晶晶在我們學校可是個優等生呀。你們這一轉學，真不知她會怎樣。有好多好學生就是在轉學後因不適應新的學習環境而走下坡路的。好在晶晶的心理素質還不錯。江穎同誌，恕我大膽問一句，有什麼充分的理由非要這樣做嗎？”
江穎說：“對不起，我的理由也許在別人眼中根本就不算理由，可在我看來非這樣不可。您還是答應了吧。”
校長：“既然你去意已定，那我也不便強作挽留。好吧，轉學手續我開就是了，下午讓晶晶拿回去。”
江穎站了起來，與校長握了握手，便走出了校外。
晶晶心事重重地來到教室。屋裏靜悄悄的。她正納悶，一看表還不到上課時間，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她的同學們早就來到教室，他們一窩蜂踴了上來，將晶晶團團圍住，齊聲向她說：“晶晶同學，你不要走。不要走。”
晶晶頓時淚如雨下。丁寧走上前來，真誠地對她說：“晶晶，對不起，那天我不應該給你那個惡作劇，真的對不起。我正式向你道歉。你不要走好嗎？”
晶晶搖搖頭。她嗚咽著，說不出話。有幾個女孩子圍了上來，抱住了晶晶，她們都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