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梁玉中說完,楊玉和恍然大悟,他的眉頭展開了,興奮地說:“這叫一箭三雕。好,走吧。”
梁玉中再次握著楊玉和的手說:“家裏發喪,本是讓人悲痛的事,我們這樣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機不可失。我代表縣委向你表示歉意了。”
楊玉和忙說:“梁書記,你這又不是湊熱鬧胡折騰,這是消滅敵人。我老伴和楊亮活著也會支持的。他們要知道自己能在抗日中發揮作用,地下有知也會很安慰的。”
茹古香和梁玉中交換一下眼色,讚同地說:“老楊真是深明大義啊。”
梁玉中向高個子警戒的戰士招了招手:“老楊,你看這是誰?”
那個高個子走上前來,向楊玉和深深地鞠了個躬說:“二爺”。
“貴子?”楊玉和驚喜地一把抓住了貴子的胳膊,上下打量著多日不見的孫子。隻見貴子百姓打扮,頭戴一頂黑禮帽,上身穿一件雙排對襟土布褂,下身著灰布褲,腳上蹬著一雙千層底布鞋。渾身上下透著精幹、機警和靈敏。不同的是他的下巴、雙鬢都長滿了胡須,黑茬茬的,像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隻有那雙大眼睛還是那樣炯炯有神,也隻有從這雙眼神裏楊玉和看出他是貴子。他不再是一個農村的小夥子了,已成長為一名八路軍的敵工委委員。從黑石村逃出後,他就到了梁玉中的縣支隊,與同誌們一道展開了遊擊戰。為了黑石村的安全,他從來沒有黑石村露過麵。所以家裏、村裏都不知他的下落。
祖孫相見,親情融融。貴子抱著二爺的肩膀,明顯地感到二爺的肩抖動的厲害,他安慰著說:“二爺,你想開點。”
楊玉和抬起頭,認真地看著這個他最寵愛的孫子,不無自豪地說:“梁書記,我們楊家總算是出了個有出息的人。我得謝謝你了。是你將他培養成一棵參天大樹啦。”
梁玉中笑笑:“還不是你這土壤肥沃,根基紮得好。”
這時候,茹古香早把楊玉和的兩個騾子讓另一個戰士牽出來,說:“梁書記,我看就讓小張把貨送走吧。”
楊玉和忙說:“這是王開心給弄得藥。以後他說還給弄些器械給我們。”
梁玉中沉思片刻說:“這個王開心已經為我們搞了不少的藥品,告訴老冀,一定要保證他的安全。這樣的人我們得重點保護。”
楊玉和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們把騾子馱的貨倒在小張的那匹馬上。然後四個人頭抵著頭,一起將整個發喪行動做了個周密的計劃,快到太陽快下山時才回到黑石村。
明天就是開吊的日子,楊江他們已經安排上了幫忙的村人。女人們忙著縫孝服,做孝帽,男人們搭靈棚,掛挽幛,糊金鬥……,忙了個團團轉。楊江用沙啞的嗓音指揮著,二叔不在,他就是全權總管。村裏人本來對楊家就十分敬佩,都自發地前來幫忙,楊江隻好再讓家裏磨糧食、做豆腐,免得到時搞得“場光地淨”給二叔丟了人。
楊玉和他們一行在晚霞收盡時回到黑石村,貴子把帽沿壓得很低,誰也沒看出來他是誰。楊家的人見表叔和二爺的朋友來了,都慟哭起來。辦喪事不管誰到靈前吊唁,孝子們都得陪在靈前大哭。一時間楊家院響起一陣悲痛的哭聲。
楊玉和站在靈前,梁玉中、茹古香在前,貴子在後,他們一齊向兩個靈柩跪下來,燒了一柱香。貴子伏在兩人身後,淚水早就止不住的流下來,他已經哭出聲。楊家的人都伏地大哭誰也沒注意,隻有桂林從眼角的餘光裏睨到了這些。她心裏一驚,覺得這人真麵熟。茹古香也從眼角裏注意著人們的動靜,他悄悄捅了捅貴子,貴子這才沒有露出破綻。
夜晚,楊玉和把梁玉中和茹古香安排到與自己的一條炕上歇息。貴子堅持與二爺他們同在一條炕上,但二爺悄悄把桂林叫了來,說讓她給明天來的客人準備孝服。
桂林一直結記著那張似曾麵熟的客人,正中下懷,爽快地來到二爺東屋。
梁玉中和茹古香借故去了西屋安慰常女,楊玉和也走到東房給騾子添草。屋裏隻剩下貴子一人心神不定地等著桂林。
“桂林。”隨著熟悉的、讓人心動神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桂林看到了那個高個子客人。她的兩腿一軟,就要倒下去。這不是夢吧,是他嗎?她揉了揉眼睛,是他,貴子。這個讓她魂牽夢縈的人,雖說蓄上了胡子,可她還是認出了他,丈夫每一個細胞都刻進了自己的骨髓,沒有誰比她更熟悉他的一舉一動了。
自從那天在蓮花寺清晨看到了貴子,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麵。桂林將那個布包交給區委,連娘家也沒顧得上回就連夜趕回黑石村。但村裏的人說區小隊的人在蓮花寺打了一場漂亮的戰鬥就走了。說是又去執行新的任務。說得桂林心裏甜滋滋的,她真想說那個區小隊長就是她的貴子,但她想到貴子一直堅守著的紀律,她隻好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好啊,打了勝仗好。”從那以後,她的心就隨著貴子走了,到了哪裏她不知道,心已隨著貴子而去,他走到哪裏桂林的心就跟到哪裏。自己人在哪已經不十分重要了。
回來了,他回來了,自己的心也跟著回來了。她覺得周身的血液急速地流動起來,臉上發燒,心裏直跳。她的眼睛嘩嘩地流了下來。
貴子走上前一把將桂林擁進懷裏,用手撥著她的頭發說:“桂林,你瘦多了。”
一句話使得桂林千頭萬緒,竟不知從何說起,淚水順著那秀美的臉龐流下來,嘴唇翕動著。她的臉清瘦了,貴子不無愧疚地在她的額頭上點了一下,仿佛一縷輕風從心頭吹過,桂林這才喃喃地說出聲:“你這個狠心的冤家啊,竟連一個口信都沒給家裏捎。你呀,你呀……”說著將頭緊緊地抵在他頦下,多少天深深的思念與淡淡的哀怨一古腦兒湧上心頭,她低低地啜泣起來。
貴子將嘴巴貼在桂林的耳朵上說:“你先別哭,聽我說,不要讓娘知道我回來了。也不要告訴家裏的任何人。隻要他們沒看出來你就別聲張。我們還有任務呢。”
一聽說有任務,桂林緊張的抬起頭,呼吸急促地說:“那我也跟你去。我再也不離開你了。你走到哪我跟著你到哪。我決不會給你壞事。”
貴子忙捂住她的嘴說:“不是。桂林,你不要意氣用事。梁書記和表爺都在,我們是有計劃的。你這樣隻會壞了我們的事。你得聽話。啊。”
桂林委屈地抹起眼淚,小聲說:“你總是這樣,好像我是個不懂事的老媽子。也不想想,人家也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青人呐。”
貴子想想也是,隻得撫摸著妻子的臉龐,安慰著她說:“那你就多長個心眼。”
小倆口的話剛說了個頭,楊玉和回來了。他低聲對兩個年青人說:“梁書記他們走了一天,很累了,得讓他們早點歇著。明天還有重要的事要辦。你們有話以後再說吧。”
貴子不好意思地推開桂林,轉身走到西頭,對梁正中說:“梁大叔。該歇著啦。”
常女抱著紮根正在哭泣,聽到有人叫梁大叔,便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淚說:“梁大哥,表叔,你們放心,我會把紮根撫養成人的。我也不會離開這個家。”
那一夜,貴子沒有在楊家睡,他隻身去找孫文敬幾個村幹部。當他們見到貴子的時候,一個個喜出望外。趙可用拳頭搗著貴子的肩說:“你這小子,一去就沒消息。我們還以為你光榮了呢。”
貴子也回了趙可一拳說:“那不便宜了小日本了嗎?鬼子不跑,貴子難倒。”
說得幾個人都笑起來。笑畢,貴子嚴肅地對孫文敬幾個人說:“明天二爺家裏可能要來很多客人,其中有日偽警察。梁書記和老茹也來了,現就在二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