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焱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於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鼇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寅水。蒼天補,四極正;寅水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
——————《淮南子?覽冥訓》
“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廟裏有老和尚和小和尚……”
林漸羽靠躺在粗壯的蒼柏枝上,微眯著眼睛,望著遠方的天空,悠閑地哼著小調。哼著哼著,回過神來,覺得好像又不是很貼切,搖搖頭,重新唱道。
“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廟裏沒有老和尚和小和尚……”
天空蔚藍如洗,細碎的陽光輕巧地雀躍著,穿過柏樹厚厚的枝葉,從縫隙中落下,讓人覺得暖洋洋的。林漸羽就這麼斜躺著,對著那些緩緩飄動的雲朵出神。一陣山風吹過,整片山穀就好像春風吹皺的湖麵一樣,就這樣蕩起了層層漣漪。
沙沙的樹葉摩擦聲,讓林漸羽想起了春天時候那些桑樹上的蠶,那些小東西吃桑葉的時候就是如此聲響——隻是,現在的動靜要大的多,不過,這聲響是不是有些太近了?林漸羽抬起頭來,頭頂厚厚的樹葉在搖動,不多時,突然伸出個小腦袋來。一隻猴子伸出頭來,望了望正看著自己的林漸羽,咧開嘴,“吱吱”地笑了起來,然後小爪子一揮,拋來一大一小兩個果子。林漸羽伸手接住,笑著說了聲謝。猴子撓了撓頭,似乎是很開心,又“吱吱”地叫了聲,接著便抓著樹枝,用力一蕩,騰到另一棵樹上,不消幾次,便消失在了林深處。
林漸羽目送著那隻猴子,一直到它身形消失不見,看了看手中的兩個果子,一隻就是山野間普通的蘋果,而另外一個小的,卻不是水果,而是一顆鬆果。林漸羽不禁笑起來,少年的笑容總是清朗和煦,一如秋日的陽光——那隻猴子他自然是認得。那是他記憶中最大的一場雪,那一年雪飄萬裏,整個出雲境內,都是皚皚一片,更別提這座在出雲國地圖中都找不著的山。大雪封山,山中茂林裏平時活潑的猴子們自然沒有人的智慧,知道提前儲糧,不過畢竟是比尋常生靈聰敏了些——它們找上了山中唯一的那間寺廟。林漸羽還清楚的記得那年他六歲,在聽到寺院們被敲響的時候,還覺得很莫名,平日裏都沒有人會到廟裏來,現在這麼大的雪,竟然會有人造訪?當打開院門的時候,小小的他就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門前並沒有人,而是一隻隻被雪覆著的猴子——短短功夫,雪已經在它們身上積了厚厚一層,有些像以前下雪時節,他會在門口堆的一個個小雪人。猴子們發出“吱吱”的聲音,帶著懇求,那時候林漸羽一下就明白了它們的意思,於是他叫來了師父,也帶懇求的眼巴巴地望著師父,師父有些無奈的看著他和猴子們,微歎了一聲,林漸羽一聲歡呼,他很熟悉師父,知道師父雖然常常不靠譜,但最是心軟。於是,那年的猴群就依仗著這座深山裏的小廟,度過了那個冬天。那群猴子裏有一隻當時很小,在冰天雪地裏顯得更加可憐,於是林漸羽特別留心照顧,便是之前那隻。小猴子也長大了,林漸羽看著果子心想,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無聲地笑了笑,目光又轉向那顆鬆果。這鬆果卻不是給他的,林漸羽很明白,於是他輕輕推了推睡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家夥。
那是一隻長著蓬鬆尾巴的小鬆鼠,熟睡中被林漸羽叫醒,用小小的爪子摸了摸臉,似乎有些氣呼呼的不高興,低低叫了聲,林漸羽看著這隻小鬆鼠像人剛起床一般無二的模樣,覺得好笑,於是伸手將那顆鬆果在它麵前晃了晃,說道:“不開心啊,就是不想要咯,那我扔了啊。”邊說邊假裝要扔,小鬆鼠看到了那顆鬆果,原本還迷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趕忙用小爪子抓了抓林漸羽的肩膀,似乎很緊張他真的把鬆果扔了。林漸羽有些小得意,看了看肩膀上小家夥緊張的神情,噗嗤一聲又笑了,於是把鬆果遞了過去。小鬆鼠接過鬆果,緊緊抱在懷裏,然後就這樣抱著鬆果坐在了林漸羽的肩膀,滿意的開始享用,也不管之前被林漸羽戲弄。林漸羽摸了摸它的頭,輕舒一口氣,又望向了延綿的山,茂密的林。已經有楓葉紅了,仿佛燎原的第一簇火。已經秋天了啊,林漸羽心想著。
是啊,已經又到了秋天,已經是林漸羽在雲溪山度過的第十四個秋天了。
林漸羽自從有記憶以來便是在雲溪山了,他不知道父母是誰,與他相伴的,除了養育他的師父,就隻有整片山林和林間百獸了。不是沒有問過師父自己的身世,但是師父的不靠譜就在這裏體現出來了——每次師父說的都不一樣,有說過師父曾經雲遊天下,路遇一溪,自己就是在溪邊的小籃子裏,也有說過是許多年前,天降祥瑞,自己被仙鶴送到師父身邊,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的故事林漸羽已經聽過一百二十四個了,時間久了,林漸羽也不會刻意去詢問了,隻是每次想聽故事時,就纏著師父問自己的身世,林漸羽除了喜歡聽師父編的故事,也很喜歡師父編故事時候皺著白白的眉毛和掐著自己的白白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