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鹿人甲,一個不死不活,在這個世界邊緣徘徊的人,就如同我的名字那樣。
十六歲的時候,我突發急症,之後的七年裏,我存在的意義,就是一天天的增加親人和朋友的痛苦、一天天的增加對這個世界的虧欠。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卻拚命的想活著,僥幸的幻想著,幻想著或許有一天我能夠康複,能夠憑借自己的努力去償還我所虧欠的人和這個世界。
但是,事情並不如我幻想的那樣。多年的時間裏,父母帶著我跑遍全國大大小小的醫院,卻始終沒有人知道,我究竟患了什麼病。
然而我依然沒有放棄,為了我的那些不切實際的僥幸,我甚至去研究那些遠古的奇跡和神話,幻想這些匪夷所思的東西,可以改變現實,可以給我生的希望。
可幻想終究是幻想,無論再怎麼努力,也都沒什麼卵用。漸漸的,我不再心存僥幸,對生的渴望也慢慢的消散。我開始不再害怕那一天的到來,甚至開始希望快點兒解脫。
看看這個被我拖累的一貧如洗的家,想想父母常年掛在臉上的憂愁,算算這些年裏虧欠這個世界的一切。我開始覺得,我的存在或許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我活著隻會是別人痛苦的根源。
二十三歲,我決定結束這一切。或許,這也是我短暫生命裏,做的唯一一件有意義的事。
我留了一封書信給我的爸爸和媽媽,說我找到了一種修煉法門,可以治好我的病。但是這種修煉卻必須要與世隔絕。所以我要離開,去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十年或二十年之後,我病好了,就會回來跟他們團聚。
這其實是我留給他們的一個幻想,隻有這樣,我那可憐的爸媽,才有可能繼續生活下去。否則,我死去的那一天,可能也會成為他們生命的盡頭。因為我知道,他們是有多愛我。
夜深人靜,趁著他們熟睡,我悄悄的溜出家門,來到村口。這裏早有一個人在路邊等我,他的旁邊停著一輛摩托,後座上放著一個鼓鼓的背包。
這個梳著大背頭的小胖子,是我唯一的朋友——東子。
“你決定了?”,東子一邊說話,一邊遞給我一支煙。
“嗯”,我點點頭,掏出火機把煙點上。我的煙抽的很凶,因為它可以減輕我血管裏的疼痛。
“這輩子,我欠你的……”,我笑著,想最後表達一點對東子的歉意,因為這些年裏,他幫了我太多太多。
但是東子卻一揮手,打斷了我的話,“閉嘴吧!你還沒死呢。人不都說‘出路!出路’嘛,說不定你這次走出去了,就真的有了活路呢。等你回來,我們接著做兄弟!”
“操!這個時候了,你還給我寬心呢。我的身體我清楚,這輩子,我們可能真的,就此別過了……。但願有來生吧,我們再做兄弟”。
東子沒接我的話,伸手從懷裏掏出一隻手機,遞到我的眼前,“這個電話是我今天剛買的,裏麵的卡也是新辦的,隻存了我的號碼。你要真到了那一天,打個電話告訴我地方。兄弟一場,我總不能讓你喂了野狗不是……”。
我沒有拒絕,反正已經欠了他這麼多,也不差這點兒了。我把手機揣進兜兒裏,又抱了抱東子,“走了”。
東子點了點頭,聲音已經有點哽咽,“走吧”。
我騎上摩托車,狠了狠心,發動了車子。伴隨著發動機的轟鳴,車子載著我飛速的向村外奔去。我不敢回頭,任由眼淚奪眶而出。一輩子的兄弟,一輩子的訣別。
我按照原先的計劃,一路向西奔馳。汽油耗盡的時候,恰好到了我預計的鎮子。我找了一家車行,把摩托車就地賣掉,又買了一些生存必需品。之後我找了家旅店,要了店裏最好的一個房間,來享受我人生中這最後一個安逸的夜晚。
然而我的身體似乎並不配合,血管裏的疼痛依舊讓我整夜折磨。斷斷續續的睡了一宿,第二天很早就躺不住了。收拾好行裝,我便向著南麵那連綿的大山進發了。
這一帶的大山,都是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也正是我為自己選中的葬身之所。我的體力並不怎麼好,跋涉又讓我的血液流速加快,疼痛也就更加劇烈。我隻好走一段便停下來,抽顆煙歇息一下,再繼續攀登。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開始漸漸暗了下來,上山的路也逐漸的消失了。除此之外,空氣也變的越來越冷。這些跡象證明,我已經爬到了相當的高度。因為很少有人上來,所以沒有踩成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