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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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民下午下班回家就打開了電視機，和愛人、女兒圍坐在客廳的茶幾前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節目。因為今天是永明火柴廠麵向社會公開招標拍賣的最後一天，究竟誰能買下這個廠要出結果了。雖然在這之前陸大山的呼聲很高，但程一民還是有點擔心，因為他在政府裏待久了，經常看到有的領導幹部費盡心思謀到了職務，在走馬上任的最後一刻出現翻盤。事情就是這樣你越是認為穩操勝券，他越是在關鍵時候出岔子，所以不到最後一刻，程一民還在為陸大山捏著一把汗。
電視屏幕上，女播音員正在口播一條重要新聞：
“新華社北京3月29日電 中共中央政治局28日下午進行第三次集體學習，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主持。他強調，做好就業和再就業工作，關係到人民群眾的切身利益，關係到改革發展穩定的大局，關係到實現全麵建設小康社會的宏偉目標，關係到實現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各級黨委和政府要堅持以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和十六大精神為指導，從我國基本國情出發，認真貫徹中央的有關方針政策，把新形勢下的就業和再就業工作做得更好……”
“胡錦濤指出，就業是民生之本，是人民群眾改善生活的基本前提和基本途徑。我們必須堅持把促進就業作為關係改革發展穩定全局的重大戰略任務，實行促進就業的長期戰略和政策。十六大明確提出要千方百計擴大就業，強調各級黨委和政府必須把改善創業環境和增加就業崗位作為重要職責。我們一定要從實現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宗旨的高度，把促進就業和再就業工作擺上重要議事日程，作為一件大事來抓。要把這項工作納入經濟社會發展的總體部署來考慮，結合改革發展穩定的各項工作來安排，作為關心群眾生產生活的重點任務來落實。要經常分析本地區本部門的就業形勢，研究新情況，製定新對策，解決新問題，切實做到領導到位、責任到位、政策到位、資金到位。要加強統籌協調，動員全社會共同參與，齊心協力做好就業和再就業工作。當前尤其要幫助國有企業下崗失業人員實現再就業，特別是要對那些麵臨就業困難的下崗失業人員實行就業援助。各級黨委和政府要設身處地地為下崗失業人員著想，滿腔熱情地為他們排憂解難，盡可能多創造一些適合他們從事的工作崗位，盡可能為他們多提供一些有效的服務，全力幫助他們實現再就業或自主創業……”
這條新聞播完後，緊接著是一條濼州新聞。程一民剛看了一個開頭就急忙放下手中的飯碗和筷子，拿起遙控器調大了電視機的音量。
電視屏幕上女播音員那帶有磁性的聲音一下子彌漫了屋內整個空間：“……被濼州市上上下下密切關注的永明火柴廠脫胎換骨式的改革在不經意間順順利利地完成了。一個有著近百年悠久曆史的大型國有企業一夜之間落入了民間百姓之手，成為一家民營餐飲企業。事先人們普遍認為這一反差巨大的改革一定會伴隨一場激烈的角逐與廝殺，然而出乎人們的意料，整個投標、競標過程並沒有波浪起伏，一切都是那麼地自然平靜，這是為什麼呢？請看本台記者剛剛從現場發來的追蹤報道。”
電視畫麵上出現了市長江啟明的身影，他還是身著那身藏藍色西服，紮一條灰底紅斑點的領帶，或許是剛剛理過發，顯得精神飽滿，情緒高昂，回答記者的提問時一臉的輕鬆：“對永明火柴廠的拍賣，我們采取了整體拍賣和綜合評定的方式。整體拍賣就是把企業的資產、債權、債務和職工攏在一起，隨資產走，由競得者管理和安置。競得方在買到企業資產的同時，必須接過所有債務和職工，不是因為職工的個人原因和不可抗拒的客觀原因不得與職工解除或中止勞動關係。綜合評分總分為100分，具體分為三部分，競標標值占40分，每降低5萬元減2分，演講答辯後評委會和職工代表同時現場分別打分。各占30分，評委會由政府主管部門和債權人組成，職工代表由永明火柴廠職工投票選出，最後按競標標值，投票結果計算綜合得分，誰的得分最高誰就是這個企業的主人。”
“競標過程為什麼會這麼順利，有幾家企業參加競標？”記者問。
江啟明答：“經過初評和資格認定最終有三家競標。”
“大家對競標結果為什麼這麼平靜呢？”記者問。
江啟明的回答非常簡單：“方案事先充分聽取了各方麵的意見，修改了三次，最終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操作過程中是全透明的，真正堅持了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
江啟明說完後，畫麵一切接下來是對永明火柴廠黨委書記、第一副廠長陸大山的采訪。
記者問：“你是這次競標的勝出者，此時此刻有什麼想法？”
陸大山有點激動地說：“我起初沒有信心參加競標，隻是想誰有能力就投誰的票，隻要對我們職工有利就行。沒想到在事關自己前途的緊要關口，廠裏的幹部、工人要求我挑頭買廠。你知道我們廠過去最大的毛病是什麼嗎？，領導班子不團結，職工一盤散沙。我沒想到現在職工的心會這麼齊，近兩千雙眼睛都瞧向了我。你想想這是多麼大的信任嗬，你就是鐵石心腸也不會無動於衷。我想明白了，隻要全廠職工的勁真正擰到一起就會煥發出巨大的力量，多大的困難都能克服，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辭。”
“你覺得你這次勝出的優勢是什麼？”記者問。
陸大山不加思索地說：“我們這次賣廠，不是誰出錢多就賣給誰，而是誰綜合得分高才有資格當這個家。在決定勝出的關鍵時刻，職工代表給我打了滿分，這不僅是我勝出的原因，也是我以後帶領職工艱苦創業的最大一筆資本。”
記者問：“你現在已經成了民營企業的業主了，心裏一定很高興吧？”
陸大山說：“說實話，我沒有感覺到做民營企業主有什麼喜悅，你知道嗎？我那買廠的錢是全廠職工湊的，是職工們走親串友，東拚湊借來的錢和把自己的房產證押到銀行貸來的款。靜下心來想一想，我身上背著多麼沉重的經濟債和感情債呀。過去我雖然也是廠領導，可從來沒有感覺到壓力像今天這麼大。”
“你現在已經不再是國營企業的領導了而是民營企業的廠長，你將怎樣看待和處理廠長、企業和員工的關係？”記者給陸大山出了一個既無法回避，回答起來又有難度的問題。
陸大山沒有打哏，而是胸有成竹、回答自如：“這是我這些天來一直在反複思考的一個問題，現在總算弄明白了。打個比喻說吧，企業就像大海裏的一條船，廠長就是指揮這條船乘風破浪駛向彼岸的船長，船長和船員是風雨同舟的關係，是生死存亡的關係。企業既然是在市場大海裏航行的一艘船，就不可避免地要遇到驚濤駭浪，激流險灘，船長必須把大夥緊密地團結在一起，同心協力，共渡難關，如果船像泰坦尼克號那樣沉沒了，船員可以逃生，而船長則要與之同歸於盡。因此說船是船長的生命，沒有任何人比得上船長更關心自己的船，也沒有任何人能比船長更具有責任心。所以我一定會全力以赴掌好企業這個舵，不辜負領導和員工對我的信任。”
看著，聽著程一民的眼圈濕潤了，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他能理解陸大山此時此刻的心情。正在這時家裏的電話響了，程一民趕忙調低電視的聲音，拿起了電話。
電話是陸大山打來的：“喂，程一民嗎？我是陸大山。”
程一民說：“你現在是濼州家喻戶曉的大名人了。”
“你可不能興災樂禍看我的笑話。”陸大山說
程一民說：“我剛看過中央電視台的報道，你講得很好，真的。”
陸大山說：“事到如今隻能是不成功便成仁了。我們廠幾個頭合計了一個下一步的發展思路，你在政府工作，站得高看得遠，想請你參謀參謀。”
“行，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呢，是我到你那裏去還是你到我這裏來？”程一民問。
陸大山說：“我們就在你樓下呢。”
程一民說：“那還囉嗦什麼，趕快上來吧。”
陸大山說：“還是你下來吧，我前幾天不是跟你說了嗎，領你去一家有特色的飯館兒好好喝兩盅。”
程一民說：“既然到家門口了，你就省幾個錢吧，我這裏還有兩瓶茅台酒呢。”
陸大山說：“你別害怕，不要你掏錢，我請客，離你住的不遠，步行用不了五分鍾。”
程一民說：“謔，這剛一當上大老板氣就粗了，好，我馬上下去。”放下電話，程一民對愛人說：“你們先休息，我跟陸大山談點事。”說完從掛衣櫥裏取出西裝外套穿上，又到書房拿了一份文件揣進兜裏，而後飛快地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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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大山領他們來到一家隻有二百平米左右的小吃店，小吃店緊挨馬路，不能停車，來吃飯的人都得步行。按理說沒法停車是開店的大忌，可小店的生意卻異常火爆，決不亞於名士大酒店的零點大廳。陸大山環顧了一下大廳，見座無虛席，就對小姐說：“能不能給我們找地方加張桌子？”
小姐猶豫地打量了一下陸大山身邊的兩個客人，當她的目光落到程一民身上時，突然滿臉驚喜地說：“程叔叔，你也來吃飯呀？”
程一民打量了一下小姑娘，覺得非常麵熟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隻好含糊其辭地“噢”了一聲說：“你好！”
小姑娘滿臉堆笑地說：“程叔叔好。”而後小姑娘對陸大山說：“那邊有一個情侶座，是我朋友預定的，你們到那兒去吧。”
程一民問：“你的朋友來了怎麼辦？”
小姑娘說：“沒關係，要是他們來得早倒不出空位子，我就在大廳裏給他們加一張桌子。”
陸大山、程一民、牟建設跟著小姑娘來到情侶間。所謂情侶間是在大廳通向廚房的瓦刀型走廊上因地治宜，用木板靠牆隔出來的一排車廂座，這車廂座坐兩個人很寬敞，坐三個人就顯得稍微緊巴了一點。
牟建設和陸大山並肩而坐，程一民一個人坐對麵。牟建設覺得不舒服就說：“要不咱另換個地方？”
陸大山毫無商量餘地地說：“就在這，哪裏也不去。”
程一民意識到，陸大山執意到這裏來，肯定有原因，不用急著打聽，過一會他準會主動揭開謎底。
牟建設無可奈何地嘟嚕道：“這裏是不是你與情人幽會的地方，感情咋這麼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