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做個腸鏡,拿這個單子到一樓繳費。下一位——”
周一大早的專家門診總是很繁忙的。如流水線作業一般,詹意接過後麵的病曆卡。目光一掃姓名欄,微微頓了下。
“是你啊,哪不舒服?”轉開頭,詹意回避了男孩紅彤彤的雙眼。
“這兒疼。”男孩指了指胸口。
“那要轉心外科。”詹意翻開病例,落筆龍飛鳳舞的一瞬間,卻被對方一把攜住了手!
“詹意!你告訴我為什麼啊?整整一個禮拜了,你不接電話不回短信,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你知不知道我跑遍了全城的醫院,才......才找到你......”
抽回被男孩緊攥著的手,詹意輕微挑了下眉,薄唇勾起淡然的弧度。
“別這樣。”他說。
“那你要我怎樣?”男孩的嗓子略有破音,隻怕要引得整個走廊候診人群的注意,“詹意,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你別不要我......求你了。”
如果愛情靠乞討能得來,這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癡男怨女。詹意想。
於是他抽了張紙巾遞給滿是淚痕的男孩,略低嗓音沉吟一聲道:“任謙,我們不合適。”
看看時間差不多該下病房了,詹意把病例退還給男孩,起身便要出去。
“我們怎麼就不合適!這三個月來不都是好好的麼?你對我難道不是真心的?還是說你有別人了?詹意——”任謙追了上去,三步一蹌踉的狼狽,難免引起周遭無數雙眼睛的旁觀與揣測。
停下腳步,詹意奮力掙開任謙緊攥著他衣袖的手。在對方忍不住的哽咽中,他點點頭,承認說是。
“我有別人了。你跟我在一起三個多月,我都沒告訴你我在哪家醫院上班。這已經說明很多問題了。所以不要再糾纏我。回去好好念書,別讓你媽跟你費心。”
“詹意!”
門診倒住院部,要從二樓穿過長長的走廊。初春的風冷颼颼的,鼓起詹意的白大褂。
一周前,突發盲腸炎的老太太即將送進手術室。拉著詹意的手,她懇求千萬不要告訴自己在校讀書的兒子。
“他在準備很重要的考試,通過了就能出國留學了!我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他供上名牌大學不容易,但願他將來能有出息,找個大城市的姑娘結婚生子,他爸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醫院有規定,手術必須家屬簽字。詹意最終還是翻開了老人破舊的手機。當看到兒子那一欄裏的電話號碼時——
他終於明白了,幾天前任謙突然走到浴室裏抱住自己,撒嬌般說著不願離開他,不願出國留學的那句話,將會意味著什麼。
同性之愛,像一座城市裏難以被光普照的角落。那裏積雪常在,孤獨的心靈們抱團取暖。
家庭的束縛,世俗的壓力,打壓咬合著他們走出去的勇氣。
想要痛痛快快地找人愛一場,十足了不易。
不過詹意已經習慣了。在圈子裏這些年,他早就學會了獨善其心,學會了全身而退。謊言和麵具,不過是生活裏的爾爾調劑。
今天諸事不順。
詹意剛走進腫瘤區,就見走廊上圍了好些護士和病人。病房裏麵傳來的陣陣辱罵聲,幾乎響徹整個三樓!
“是那個直腸癌晚期的老徐頭吧?嘖嘖,又罵他兒子哩。”
“今天凶得很,好像動了刀子,把他兒子都刺傷了。”
“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有人這麼孝順著還鬧騰。”
聽著護士們的竊竊私語,詹意撥開人群。308床的徐建國是他昨天才從趙醫生手裏接過來的病人,退休前是個軍區小幹部,早年離異,有個獨生子在身邊照料著。詹意隻聽說他性子烈脾氣臭,很難伺候。豈料今天早上就是一記下馬威!
這會兒詹意走進去,隻看到病房的地麵上散亂著削了一半的蘋果和一些果皮,水果刀躺在一些血跡中間。站在老人床前不遠的男人大約二十五六歲,穿著淡藍色的襯衫和幹淨的休閑褲。他個頭不高但站姿挺拔,身形略顯清瘦但骨骼十分健碩勻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