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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的情況,她們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其實知道了也無用,最深的痛苦是無法分擔的。
盡管他們不知道湘蘭後來遇到的事,但就是前麵的相親失敗,聽著也夠難受的了。於麗麗說,這個黎美麗,她怎麼總和湘蘭作對?湘蘭對她夠好的了。王晶說,大概湘蘭前世欠了她,這輩子來還債。
於麗麗說,我看是一種本能,看見男人就想誘惑。
白雲白沒有說話,心裏很難過很難過。對她來說這真是個多事之秋。先是發生了林飛燕自殺的事。這件事情對她的打擊,超過了與葉博文的分手。有那麼幾天她簡直心灰意冷,打不起一點精神來。林飛燕留下的那封信,或者說那句話,像錐子一樣反反複複地錐著她,讓她走哪兒痛哪兒,也像一種咒語在耳邊嗡嗡作響,讓她感到無比壓抑和煩躁。
但她卻無處可說。最能和她說話的章赭離開了她,葉博文雖然人在身邊,感覺卻已是天涯海角。章赭的離去,應該算是她多事之秋的第二件大事;而王晶的憤而出走,是她多事之秋的第三件事。這一樁接一粧的事情把白雲白搞得心力憔悴,不說萬念倶灰,也是百廢待興。現在又聽說了湘蘭的事,實在是讓人沮喪,讓人壓抑,讓人絕望。
於麗麗又說,這個黎美麗,怎麼老是以德報怨?真不是個東西!
白雲白幽幽地說,其實細想一下,黎美麗也是受害者,兩次都是男人甩了她,她沒有能力控製男人,又不甘心失敗,在那兒瞎撲騰,隻有傷及同類。
蘇新茶說,我真是不能理解男人,在我看來,湘蘭怎麼也比黎美麗好啊,性格溫柔,心地善良。黎美麗無非就是長得豔一些,可氣質太差了,盡說傻話。
王晶說,黎美麗那樣的人有她自己的生存法則。張愛玲早說過,有美的思想就以思想悅人,有美的身體就以身體悅人,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於麗麗笑說,去你的張愛玲,我還是喜歡美的思想。美的身體連動物都有。
蘇新茶說,遺憾的是,無論是有美的身體,還是和美的思想,這樣的女人都是少數,像我們這樣的平庸之輩,隻有老老實實過曰子了。受點兒小氣,享點兒小福,打發餘生。
王晶笑,說,你能受什麼小氣?你們老古董對你那麼好。
蘇新茶歎息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不想說了。
白雲白自然知道她指的什麼,關心道,丹丹的電腦買了嗎?
蘇新茶說,買了,我又找我弟弟借了一萬。
於麗麗說,幹嗎找你弟弟借,一萬老古董還拿不出嗎?
蘇新茶心裏酸酸的,不想說,說了顯得自己無能,連一個老古董都搞不定。她答非所問道,不借還好,一借才知道,他老先生也離婚了。我們家四個孩子離兩個,占了二分之一,弄得我這段時間總覺得對不起我媽似的,有事無事都打電話給她。我媽倒挺高興,說,看來你再婚是對的,有了新家還比單身的時候關心我。她哪裏知道我的心思。
王晶說,我現在可是躲著我媽呢,我媽要是知道我又和王樹林鬧翻了,先就得和我鬧翻。
於麗麗心裏暗暗感歎,相比之下,自己真還挺幸運的。郭亮對自己是真心的,而且也從沒在經濟上擺過譜,上個星期已經把空調裝上了,今年冬天終於可以不挨凍了,女兒茵茵上中學的錢也順利交了。最重要的是,他愛自己,自己也愛他。於麗麗這麼想的時候,就有點兒坐不住了,今天郭亮好不容易在家休息,自己卻跑出來和女友聚會,自己該在家賢惠才是。但想到王晶要走了,以後她們想聚也不容易了,又覺得不能走。隻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白雲白看出了於麗麗的走神。以往她們在一起時,於麗麗總是談笑風生,笑聲爽朗。幸福的女人不再有銳氣,滿足而平庸。再看王晶,雖然還是伶牙利齒,眼裏卻掩不住無奈和憂傷。蘇新茶則變得老氣橫秋。她知道她不會和老古董鬧僵的,畢竟老古董對她來說,已是最後的港灣,除非她想孤單到底。
隻有自己還賊心不死。
白雲白忽然說,我想向大家宣布一個壞消息。
幾個人都瞪大了眼,還嫌我們不夠倒黴啊。
白雲白說,不過我媽說,當你要告訴別人一個壞消息時,你首先要告訴別人一個好消息。那我就先說好消息,我兒子現在懂事多了,每天能自覺看書寫作業了。初三上了五個補習班也沒叫苦。
大家笑,以為她是故意調侃,但接下來她說,我已經決定了,就在剛才,決定這輩子獨身到底,不再結婚了。
愣了一會兒,王晶先笑,說,你得了吧,你這話相當於一個窮人說,我從現在開始要過簡樸的日子了。整個兒一個矯情。
蘇新茶說,獨身幹嗎,出家當尼姑啊?
於麗麗說,她要是當尼姑,和尚就會驟然增加。
幾個女人都笑。白雲白也笑,笑完後說,嚴肅點兒,我說的是真的。
王晶說,先這麼說著吧,反正目前也沒你看得上的人。
氣氛反而輕鬆了一些。眼見著中午了,大家就商量著是吃快餐還是吃火鍋,白雲白主張吃火鍋,她說她突然想喝啤酒了。吃快餐總不能喝酒。
正在這時郭亮來電話了,說他接到任務馬上要走,問於麗麗什麼時候能回去。
於麗麗一疊聲地說,我馬上就回來。放下電話她抱歉地朝王晶笑笑,說,對不起啊,我先走了。等你學習完了我請你們全體上我家去,好好地給你們燒幾個菜。
王晶說,沒關係的,快走吧。
於麗麗走出門,忽然又倒回來,和王晶擁抱了一下,說,但願那個時候,你能帶個你愛的人一起來,不管是誰,我都歡迎。
王晶被她說得有些傷感,但她不想傷感。她努力高興地說,好,我這次一定打著燈籠去上海,把所有的上海男人照一遍,看看哪個合適,帶回來讓你們審查。白雲白湊趣說,有富裕的給我也梢一個回來。王晶說,你不是要單身嗎?白雲白說,賊心不死啊。王晶說,隻要你肯,有半個我也先給你,有了姐夫再找妹夫。於麗麗笑了,說,那我就放心了。
於麗麗一走,蘇新茶也想走了,一時散了氣。什麼快餐火鍋都沒吃成,聚會草草收場。
白雲白想,她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了。
閱讀。
閱讀是白雲白宣布獨身後,最正當的打發多餘時間的事情了。
古人認為讀書是萬能的,“饑讀之以當肉,寒讀之以當裘,孤寂讀之以當友朋,幽憂而讀之以當金石琴瑟也”。白雲白覺得這後兩句更為準確。也許是因為她不缺肉不缺裘,就是缺友朋吧。自打她向幾個女友宣布要獨身後,心境還真的平靜下來。她給自己造了計劃,讀一批書,寫一批散文一一實際上是為了解決一大批空閑。
此刻她正在讀章赭寄給她的《西方文明的另類曆史》。當然,讀這本書,潛意識裏是因為無法擺脫對章赭的思念,隻是沒人問她,她自己就裝作不知道,是典型的“孤寂讀之以當友朋”。
不過白雲白一邊讀一邊有些心不在焉,那是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
因為生日,白雲白心裏多少有些期盼,有些奢望。也許會有人記得,會有人表示,或者會有人給她一個意外。她從早上醒來時就想到了這個。不說愛情,也應該是個有些溫情的日子啊。為此她把手機也打開了。
但一直沒有。什麼也沒有。無論是男同誌還是女同誌,新同誌還是老同誌,都像約好了似的沉默著。她隻好讀書,隻好假裝自己也忘了。~讀著讀著,她心裏發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