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再想想……”
“還猶豫什麼?她現在不是小孩兒,還能怕一個殺人犯嗎?”
“明天讓她來。我跟她講些事,連你都不知道的事。她長大了,應該知道。”
第二天,老人刮過胡子,精神很好。小魚與老人隔窗而坐,抱著一隻老貓。老貓已經創造一個奇跡,居然活過二十年,貓齡大概八十歲,比對麵的老人年紀還大。
“瘸叔,我的貓比你還老呢。你不算老,精神挺好。”
“它是哪個?”
“它是鼠輩……”
老人咧嘴笑笑,一眨眼,兩滴清淚從眼角的皺褶中擠出來。
老貓輕微地叫一聲,也許是對老人的回應,然後閉上眼睛。它又困又虛弱,每隔一會兒就需要睡覺。三個星期前,它開始討厭食物,隻喝一點點清水。它的九條命耗掉八條半,生命開始倒計時。沒有誰知道它是否還有記憶和思想,它的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山林,它隱約覺得那裏是它的最後歸宿。它一直在考慮何時啟程,可是它的腿腳不行,走不完長長的街道。兩年前,它便不再跟外麵的同類交往,它以思考為生。它蹲在窗前,傲慢地打量年輕的貓在狹小的樓頂奔跑、廝鬧,內心裏繼續論證一隻貓飛翔的可能性。它們根本不知道窗內的它是一隻見多識廣的貓,這位老先生曾經在樹梢兒觀看天地,思考飛翔的問題。
“假如你的父親是個殺人犯,終生要在監獄呆著。你願意認他不?”老人平靜一下,問道。
小魚站起來,望著瘸叔,“隻要他是我父親,我就認……”
瘸龍用衣袖擦一下眼睛,“那快叫爸爸。”
小魚伸出手,緊緊按住窗玻璃。窗玻璃另一邊是老人的手,兩隻手透過冰涼的玻璃細細體會對方的溫度。
“爸……是你!”
穀哥愣住,也站起來。老貓突然睜開眼睛,望著眼前的一幕。
54
當年,瘸龍看見網小魚的第一眼就認出她是女兒。
他不知道家裏發生過什麼變故,輾轉打聽老家的親戚才知道小魚是跟奶奶走散的,不是離家出走。他趕緊給小魚奶奶捎信,說小魚剛剛找到,現在跟他一起在外地打工,等他的日子好過些把她老人家接來。可是直到被警察帶走,她也沒能把母親接來。
一個逃犯不該去跟女兒相認,那樣做會讓女兒傷心。他隻有跟穀哥不停地糾纏,這樣就能把小魚留在自己的視線裏。
他知道自己遲早有伏法的一天。他慶幸母親沒看見他被警察帶走的情景。女兒看見過,不過女兒不知道與他是父女關係,他很欣慰。母親來探監時向他要孫女時,他卻無法說出穀哥和小魚的下落,便推說已經托付給一個生死之交。他提到的生死之交其實是一個又窮又壞的小子。沒辦法,隻能指望他。他入獄十年後母親病故。
這些年,他一直惦念女兒,全靠穀哥對他的承諾度日。
現在,他可以踏踏實實在監獄把生命耗盡。
55
去向不明的是幾隻貓,斑虎、普京、王寶強、007、還有大黑。原因是多年前有一次地震,它們瘋狂逃竄,從此與女主人失散。隻有鼠輩老老實實蹲在女主人身邊。巧合的是,後來有個喜劇演員也叫王寶強,演過《天下無賊》、《泰囧》。他早年在少林寺習武、當過北漂、農民工,貧窮不堪。現在富有,妻子很漂亮,曾經是西北大學的校花。
2013年1月13日—3月5日沈陽、營口初稿
2013年4月10日—6月24日二稿
2013年7月6日三稿
2014年9月16日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