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庵家客廳四周是壁立的書櫃,不止萬冊吧,沙發座椅茶幾陳設書櫃前,沙發一坐,大有坐擁書城之感,每天他就坐在書城中。這些書,涵蓋古今中外,各門各類,是他二十多年來一本本積攢的。他常是先讀文學史,弄清一位作家一本書在文學史上的地位與價值,而後再買,並非盲目。可以說,真正一本好的有用的書,絕不會從他眼底溜過。對於書的選擇,他有自己獨到的眼光。至於讀書,更有他自己的方法和途徑,如讀文學,往往弄明白一家,而不是泛泛去讀。泛泛地很難讀透,自然也很難發言,發言也不會全麵。假如選定文學史上一百個作家,他是一個個地讀,哪怕一輩子就讀五十個,讀懂了,就這五十個說話。忘年交沙蕾曾鼓勵他:“如果我們將愛好的作家的作品翻來覆去地讀,十遍二十遍地讀,就會得到他的‘真傳’了。”“關於寫作,我認為還是要‘師承’的……精讀一最愛的作家的作品,得其神髓,在這基礎上樹立自己的風格。否則莫衷一是,難得成功。”以後他重點讀周作人,讀廢名,循的正是這個路徑。有的青年朋友給他打電話,上午談一個人,下午又談一個人。他耐心地告訴他們,最好兩個禮拜跟我談同一個人。言外之意,要先把這個人讀透,從而擁有自己的話題,此外沒有捷徑。現在很多人講重讀大師,其實重讀不讀。對一個作家,一個曆史人物,一定要設身處地,曆史地去看。我們看問題的態度不要太簡單,要學會複雜地看問題,過去我們被簡單化弄得太苦了。
止庵為學,“五四”三大師,最早接觸的是魯迅,此後是周作人,最後才是胡適。魯迅他最佩服其關於曆史、社會和人的悲劇意識,周作人是人道主義和寬容理論,而胡適對他的影響則在方法論上。止庵已然打通文史哲與先秦諸子,學問自成體係,隨筆卓然成家。而他隻淡然一笑:“我這個人活到現在,差不多隻做過讀書這一件事,如果這能算是一件事的話。”心很靜,也很淡,宛若他隨手斟倒的清茶。端起茶,對我說:“周作人寫文章,談到古人講車胤囊螢,螢火蟲能有多亮?為什麼不把白天捉螢火蟲的時間用來讀書? 這就是明白人。”他品一口茶,“我特想做的就是明白人。”不用說,他已然就是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