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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劉繼祖躺在床上唉聲歎氣的,連晚上飯也不吃了。村裏人三三兩兩來他家探望,他就躺著,見了長輩也不起床。幾個老人也不吭聲,幾把煙袋鍋都冒煙,老伴兒受不了啦,起身出去。這時順三奶奶端著一碗餃子來了,問劉繼祖老伴:“他叔吃沒?”“不吃不喝的在床上挺屍。”順三奶奶說:“俺給他包了點餃子,讓他嚐嚐。”劉繼祖老伴接過碗朝裏屋喊:“行了,別挺屍了,三奶奶給你包了餃子。”吳大倉說:“起,先吃。”劉繼祖說:“俺怎麼能吃得下。”“起來吧,不就是個維持會長嘛,就是不吃不喝了,你說大家不選你選誰呀?你心眼兒活泛,有道道兒,換別人就得死死地聽小日本的,你呢,還能周旋周旋。”“選俺那就等於讓俺當漢奸啊。”“不能這樣說,你當維持會長還能替大家辦點事。”“誰願意當誰當,反正俺不當。”“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這鬼子的帽翅,戴了就是漢奸。”“那個西田不是點名讓你幹嗎?”“點了俺,俺也不幹,這個差事俺幹不了。”“你別怕,咱官道村人沒把你當外人,既然日本人點了你,你就幹吧!”“你這是往火坑裏推俺啊!”“你當總比人家當好,萬一這維持會長真讓一個漢奸當了,那咱官道村可真就苦了。”“就是,俺們老哥兒幾個商量了,官道村人誰不知你劉繼祖,你當了也好替咱官道村人在日本人麵前通通氣兒過過話兒啊。”“有一句話你要記住,叫‘人在曹營心在漢’,隻要你的心向著咱官道村,名分不重要,劉繼祖還是劉繼祖。”大家都不住點頭。劉繼祖望望大家說:“說得好聽,這當上了維持會長,鬼子要錢要糧怎麼辦?”吳大倉說:“該怎麼辦怎麼辦,你不總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嗎?你不當維持會長小日本就不要錢不要糧了嗎?這事大家商量著來,不會讓你為難的,現在要緊的是保著咱官道村人的命,隻要人活著就都好說啊,反正日本鬼子在咱中國也長不了。”這時,大家聽到劉繼祖八十多歲的父親劉承宗在後院謔謔的磨刀聲。有人問:這深更半夜的磨刀幹嘛?劉繼祖回答:誰知道?他老了,腦子本來就不夠用,自打日本人來後,他的神情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整天就是神神道道的。
第九章 劉承宗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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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西田來了,這次西田坐的是摩托車,摩托車上還坐了個穿西裝的記者。摩托車在前麵開路,有兩輛大卡車跟在摩托車後頭,這次來了有幾十個鬼子和偽軍,還有機關槍。由於是鄉間的土路,又好長時間沒下雨,摩托車和大卡車過處,一路上滾滾煙塵。西田進了村還是讓萬福來敲鑼。萬福來喊:“各家各戶都聽著,皇軍要推舉維持會長,都到口小廣場集合。”大家知道日本鬼子要來搞選舉,聽到鑼響也不怕,早準備好了,時間不長就在村口彙齊了。大家一看見機關槍就有些怕。有個膽大的孩子上去摸摸又摸摸。扛機關槍的日本兵罵了孩子一句:“八格牙魯!”卻被西田猛地抽了一巴掌,扛機關槍的日本兵隻好抱著機關槍讓孩子摸了,不敢再吭聲。一張桌子擺在大槐樹下,劉繼祖背靠桌子而坐。在桌子上放著一隻白瓷碗。村裏人出門都沒忘記手裏攥著棒子粒,西田大惑不解,問萬福來。萬福來說這是中國老百姓的人心,把棒子粒投進誰的碗裏,就聽誰的。西田高興地點頭,西田說:“聽劉繼祖的就是聽皇軍的,劉繼祖是皇軍的維持會長。”在推舉前,西田又進行了一下訓話,講的是大東亞共榮。在西田訓話時劉承宗就開始在鬼子麵前晃悠,正眼斜眼地盯著鬼子的嘴巴看,也不知道他要幹嘛?西田問萬福來:“那是誰?”萬福來說:“那是劉繼祖的父親,他腦子不夠用,是神經病,不用管他。”西田一聽,笑了:“喲西,劉會長的父親,好,頂好,頂好。”說完繼續訓話。西田訓完話推舉就開始了。第一個把棒子粒投進碗裏的是吳大倉,接著全村人一個接一個地把棒子粒投進劉繼祖的碗裏。劉繼祖一直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也搞不清碗裏投了多少棒子粒。等全村投完了,他低頭一看,氣得用頭去撞桌子,還一邊喊:“你們這是推舉我去當漢奸呀!”西田問萬福來這是怎麼回事,萬福來想了想說:“這是中國的風俗,選上了要裝著不高興,是謙虛!”這時,那記者架著照相機突然“呯”地響了一聲,並冒出一股白色煙霧,大家嚇得四散著向一邊躲,萬福來說:“別怕,別怕,這是照相。”村裏人聽說過照相,據說那家夥可以把人的魂魄攝走,被攝一家夥,就掉魂了,就聽人家擺布了。所以,萬福來一說是照相,人們跑得更快。村裏人遠遠地望著,被照了相的劉繼祖真像掉了魂兒似的,傻傻地坐在那裏不動。老伴兒見了撲了上去喊:“他爹,他爹!”劉繼祖帶著哭腔,:“哭嘛哭,還沒死呢。”老伴兒不哭了,村裏人都笑。西田笑著說:“這是照相,不要怕,來,我和劉會長一起照一個。”說著坐在劉繼祖身邊,並把手搭在劉繼祖肩上,輕輕拍著說:“你的,好好的幹,好處大大的。”劉繼祖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西田搭在肩上的一隻手就不動了。然後,記者把照相機對著西田拍了好幾下。大家見西田自己也照了,這才又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