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一九九六年,東北邊陲某省老工業地級市鬆城。
午夜的燒烤攤永遠不缺外表張揚,啪啪拍著胸脯子一副義薄雲天模樣拎著酒瓶子吹牛逼的社會大哥。
泛著青茬的頭皮在昏黃的白熾燈下閃閃發亮,左胳膊紋個下山猛虎,右胳膊紋個仙女托桃兒,大汗淋漓的胸前還有一隻振翅高飛的黑色蒼鷹,脖子上金光閃閃小拇指粗的大金鏈子呼應著摞成三層的油肚皮左右搖擺。
別管那虎紋得多像貓也別管那鷹怎麼瞅都像屋簷下偷米吃的小家雀兒,這些都絲毫影響不到大哥口沫橫飛中的豪氣衝天、江湖道義,這天下間就沒有大哥擺不平的事兒,就沒有大哥認慫的人。
豪言壯語間些許參雜一兩句歎息,“哥哥我就是太講義氣,什麼事兒太強。從小到大不知道什麼是低頭。否則今天哥也它奶奶的開大奔,拉個扒蒜的小妹兒。就那赫老疙瘩,當初都得上杆子求我幫他平事兒,別看現在牛逼哄哄的當初那個挫哦……”
關四就是這其中的一個。
關四在口語中讀關四兒,後麵的四要帶上兒化音,這樣才顯得有混社會的範兒否則就變成“官司”了不吉利。
原本他不叫關四,混得不行時人都叫他關大白話,後來憑著咋咋呼呼的酸脾氣多少攢下點兒小名聲稱呼又變成關老歪。
再後來省城出了個叫喬四的大混子,他便總是跟人強調自己其實家裏兄弟論起來應該是行四,大哥二哥三哥都沒長成早折了,一來二去他也就成功從關老歪變成了關四哥。
要說他少年時多少也算掀起過點兒小風浪,有點兒小惡名。上學時把把倒數第一,三年級就知道拿板磚夜裏啐班主任老師家玻璃,給教導主任自行車放氣兒。學校每周一大操場講台上登台示眾的“大傻子”裏必保有他一個。
初一沒念完就因為偷下水井蓋子進了派出所輟學了,這之後一直跟社會上的人一起瞎混。整天在脖子上挎個綠軍挎裏麵放把生鏽的破菜刀在各個小學門前截放學的孩子“借”錢。
再大一些因為跟人一起偷電線被勞教了三年,這三年成了他炫耀的資本,有事沒事總喜歡跟人侃侃當初自己“上山”時的“英雄事跡”。
人到中年隨著當年那些真正凶神惡煞的人物越來越凋落,自己這個小混混反倒是名聲越傳越赫亮,是他幹的不是他幹的都在傳言中被安到了他的頭上。
缺吃少喝自己上菜市場“借”,看上啥“借”啥,也沒幾個人敢吱聲。一來二去憑著臭不要臉的麵皮和酸嘰嘰的性子到真在這一片混出些名聲來。
平日裏遊手好閑的小伢子們見了都笑嘻嘻恭敬的喊聲“四哥”還真帶點社會大哥的範兒。
今兒下午關四到麻將館瞎晃蕩,趕巧兒正碰上一夥打麻將的有個人臨時有事提前走了三缺一,兜裏就揣著張五十塊的青蛙皮也不知道人家玩多大的就被硬拉上去湊手。
結果趕上爆點子連坐十五把莊,臨了一張青蛙皮變成五張紅彤彤的老頭票。
兜裏有了點騷錢這人的性子就開始發飄,贏錢了就應該敞亮兒的招呼小兄弟們聚聚。順便把自己當年的光輝曆程跟這些小屁孩們好好詳細的說道說道。
恭維是最好的下酒菜,在三五個小兄弟此起彼伏的馬屁聲中光著膀子灌上幾瓶鎮的杯口掛露珠的哈啤大綠棒子,擼上幾串吱吱冒油的肥加瘦還有血漬呼啦五分熟的大羊腰子那感覺不比登上寶座的皇帝佬差多少。
遺憾的是羊腰子那玩意太貴,一人一個就得扯去一張紅老頭,所以就要了倆自己擼。理由是這玩意勁頭太大,兄弟們歲數小吃了晚上妹兒們受不了。不像哥哥得補,你們年輕火力壯還是吃些順氣的好。
“老板,老醋蘿卜皮來兩盤,烤豆腐泡來一百串,給兄弟們淬淬火。找啥呢?就是一塊錢十串那種,嘛遛痛快兒地,這一天天還能不能幹點兒事業了。火大點兒烤著!烤不脆生了攤兒給你掀了。”
小弟們不挑不減“四哥”找喝酒那就是抬舉,這可是真正的社會人兒!可不是那些隻知道在校門口堵女學生塞紙條,找個書呆子扇倆巴掌嚇唬嚇唬的小痞子,這是大哥級的啊。
“啥?你們老師那Cao性呢,當著全班麵扇你耳刮子!這可不能慣著,等著哥安排倆人兒她哪隻手扇你的,把那隻手卸下來烤了吃。靠!老板尋思屁呢,把串給我熱熱再來一鍋涮肚,給我兄弟補補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