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如煙如霧,無聲地飄灑在清溪鎮破舊的建築和街道上,淋濕了樹,淋濕了房,淋濕了人。
張既明肩上搭著一條髒兮兮的白毛巾,斜倚在清溪酒館破爛的板門上,有點恍惚的望著天上陰沉的黑雲,心裏不斷咒罵著這該死的天氣。剛才還是晴空萬裏,怎麼轉瞬之間就變了天,這小酒館原本就生意清淡,這下就更不會有客人了,掌櫃的恐怕又得以此為由克扣他那點可憐的月錢。
“得得得--”
隨著一串清脆的馬蹄聲,一輛裝飾樸素的馬車自雨中行來,徑直停在了酒館門前。
趕車的年輕人一襲青衫,腰佩長劍,利落的從車轅上跳下,隨手摘下鬥笠,塞在張既明懷裏。
“小二,速去安排一張幹淨的桌子,再叫後廚上些酒菜,我們要在此歇息一會。”
張既明連忙點頭哈腰的接過鬥笠,顧不得上麵濕漉漉的全是雨水,緊緊的捏住了鬥笠中那一小塊燦然發亮的銀子,心下喜不自勝。
“好嘞,客官您裏邊請,酒菜馬上就到!”
年輕人看著飛奔而去的店小二,嘴角不屑的抽了抽,扭頭打開了車廂門。
“師妹,外麵雨大,這鄉下地方也沒什麼好去處,姑且進來避避雨吧。”
......
年輕人皺著眉頭,望了望店內牆角密布的蛛網和麵前破爛的木桌長凳,無奈的從懷中拿出一張手帕,不斷擦拭著油膩的桌麵。
“芷晴師妹,這清溪鎮如此破敗,怎會有什麼名醫,我看憶兒妹妹的病,還要另想辦法才是。”
坐在他對麵的是兩名女子。年長些的那個身著淡蘭色織錦長裙,明眸皓齒,氣質優雅,看上去約莫有十七、八歲,而在她旁邊坐著的則是一個彎睫大眼,瞳如點漆,頭發隻用紫色緞帶簡單紮住的漂亮小女孩。
沒等芷晴師妹回答,那個被稱為憶兒的小女孩搶著笑道:“元青哥哥無需擔心,我這頭疼病雖然古怪難治,卻並無大礙,到這裏看大夫,也不過是尋個緣法,我看這裏山清水秀的,頗有靈氣,說不定就能遇到名醫,剛好就能治呢?”
芷晴憂慮的看了妹妹一眼,心中愁腸百結。
這孩子還真是樂天,她得這頭疼病已有半年,最近發作的愈發頻繁,一次比一次疼的厲害,這應天府方圓數百裏的名醫都快看了一遍了,也沒一個能治好的,要不然也不會跑到這麼個偏遠小鎮來碰運氣。
“哼,這窮山惡水的,哪有什麼靈氣可言,也不知道這鄉下小店的酒菜能不能吃。”
元青師兄不以為然,嫌惡的撇了撇嘴,又使勁的在桌上擦了兩把。
芷晴白了他一眼:“我帶憶兒出來求醫,誰也沒求你跟著啊,你要覺得不高興了,就自己先回書院吧。”
“嗨,我哪兒不高興了,你別...趕我呀......”
......
張既明樂滋滋的端著一個托盤,從後廚疾步而出,想著剛才掌櫃的殺人般的目光,覺得十分好笑。
這老家夥肯定又想找自己分銀子,小爺才不會理他,雖然自己是從小被他收養長大的,可這些年小爺也沒吃白飯,這不天天都在給他打工嘛。
這幾位貴客一看就是大城市來的,那衣著氣度先不說,就瞧人隨手打賞這銀子的成色,滿清溪鎮就找不著第二塊。更重要的是,這銀子足足有二錢啊,小爺一個月月錢也就這麼多,可一定要伺候好了!
“客官,酒菜來......”
張既明掀開油乎乎的門簾,一步邁入大堂,一聲嘹亮的招牌跑堂詞剛剛喊出一半,忽然就卡在了喉嚨裏。
隻見他呆滯的望著正前方,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嘻嘻,這個小二哥好好玩啊,怎麼這幅表情,是不是從沒見過姐姐你這麼漂亮的女子,一下子呆愣住了。”
憶兒掩著櫻桃般的小嘴,嬉笑著拉了拉姐姐的衣袖,卻見姐姐一臉凝重的站起身來,死死的盯著自己側後方。
她扭頭一望,隻見掌櫃的站在櫃台之後,正一臉詭異的望著他們,緊接著,他手中算盤砰然落地,胸口赫然冒出一截染血的刀尖。
“鏘!”
元青師兄長劍出鞘,直指掌櫃的身後那一團朦朧的黑影。
“應天書院內院弟子許元青、李芷晴有禮,敢問閣下何人,為何在此殺人!”
那團黑影並不回應,隻是從掌櫃的胸口抽回長刀,緩緩的向前走了幾步。
“啊啊!有鬼啊!”
憶兒嚇得小臉慘白,死死的抱住了姐姐的腰肢。
隻見一具手持長刀,骨茬森森的人形骷髏從陰影中走出,黑乎乎的眼窩中飄搖著兩點血紅的磷光,在這小酒館昏暗的光線映照下,顯得極為陰森可怖。
許元青與李芷晴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不可思議,他緊了緊手中長劍,一股洶湧的寒氣自劍鋒中湧出,身周三尺之地瞬間便覆滿了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