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2 / 2)

信箋紙上,墨字行間,暖香襲人:

聞君近日寄身璿璣樓中,妾身念及舊日情分,思君甚切,故以寸箋相邀,明日酉時,妾身當於雲韶府恭候之。

看信的時候,我用餘光瞥了一眼伶妖,發現這女人一直都在旁邊偷偷地往信紙上瞄,被我發現後,她幹脆下巴一抬,以一種異常高傲的眼神白了我一眼,恨不得拿支紅筆在半麵白玉上寫出幾個大字:老娘才懶得知道你的事,老娘看你是因為同情你!

越是這樣,我反而越覺得這女人真是可愛得緊,索性將信紙送到她眼前,毫不避諱地問她:“你要看嗎?”

伶妖冷哼一聲,看也不看那信一眼,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明知道我不會看的,假惺惺!”

“唔。”我淡然應了一聲。不問對方不該自己問的事,這是我們的默契。

不過這封信上確實沒什麼是需要瞞著她的。況且剛才偷偷瞄了這麼久,信上就這麼幾個字,估計早被她看光了。我也不說破,隻若無其事道:“明天下午我出去一趟,有人請喝茶。”

她橫過來一眼,眼波生媚,雙瞳剪水:“難道本座這璿璣樓拿來招待你的茶不如外麵的好?”

居然自稱起“本座”拿捏起姿態來了,這是有多大的怨念?我睨她一眼:“當然不是。”

她也睨我一眼,朱唇微啟,似是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於是斟酌半晌,最後隻淡淡說了一句:“早點兒回來。”

我含笑應下:“原來伶妖你這麼舍不得我。”

“嘁,”她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說讓我等你三個月?正好這璿璣樓裏缺人手,所以本座允你三月後上任。”

我心弦一顫。她這是答應了……給我退路。

雖然她心裏明知道我要洗白的不會是簡單的身份。

一顫之後,複歸平靜。

我是殺手,但我其實並不適合做一個殺手,所以伶妖隻一句話就輕易讓我感動;但也正因為我是殺手,所以這難能可貴的一分感動也是稍縱即逝 —— 畢竟殺手這種生物,從來都不適合多愁善感。

思來想去,我決定向伶妖主動坦白:“就是去雲韶府坐坐而已,你放心,出不了什麼事兒。”

伶妖霍然瞪了我一眼,像是聽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原來你根本不是要去喝茶,而是要去喝花酒……”

我:“……”

雲韶府 —— 拂春最大的教坊。

歌舞升平,紅袖添香。這兒的歌姬個個都是色藝雙絕,確實是個一擲千金的地方。可是伶妖那句喝花酒……

秋天黃昏漸早,月上稍頭時,我已磨磨蹭蹭地到了雲韶府門外。卻因為被伶妖那句喝花酒荼毒得太深,站在雲韶府門外的我後背一陣寒意,遲遲不敢邁進去。

卻又一個青衣小廝迎上來,彬彬有禮地向我問道:“請問來的可是十三姑娘?”

我眼神皺緊,心中戒備頓生,冷冷地看向他:“你認識我?”

這小廝似是被我眼神嚇到,後背僵了僵,又強顏歡笑道:“是妙善姑娘叫我在門口候著,如若瞧見一個身穿白衣雲衫,用一支海棠白玉簪綰發的姑娘到了,就來問問是不是十三姑娘。”

原來是妙善的人。我將眼中寒意收斂,淡淡地吩咐道:“如此,帶路吧。”

“哎,”他恭敬地應了一聲,走在前麵為我帶路,“十三姑娘,這邊兒請——”

在他身後,紅門之內,絲竹管弦之聲漸起。我草草朝裏看了一眼,邁步跟上去。

內宴初開錦繡攢,教坊齊奏萬年歡。

雲韶府這地方,倒是適合妙善。雖說大材小用了些,但賣個笑,唱支曲,跳段舞,就能引得五陵年少爭纏頭,依妙善那美到浮誇的性子,好歹落個清閑,隻怕心裏還有幾分竊喜。

我問小廝:“你們這兒最紅的姑娘是誰?”

小廝忍俊不禁:“姑娘莫不是本地人?瞧您這話問的,別說是小小的雲韶府,就是放眼整個拂春,又有誰能與妙善姑娘爭奇鬥豔?”

我輕笑一聲,並不接話,心道這幫凡夫俗子之所以被妙善迷得神魂顛倒,隻不過是沒見過伶妖罷了。更何況雲韶府這樣的地方,伶妖也呆不來。

簫韶響亮春雲合,日照堯階舞瑞鸞。

我跟在小廝身後,越過早到的一些客人,越過正在排練的歌姬舞姬,越過繁花似錦,越過重重紗幔,猶再往更裏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