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想再爭辯幾句,被邵昊攔住。他沉聲道:“別說話!”
車內的氣氛驟然變得緊張起來,連溫度都降了幾度。
透過後視鏡去看前麵駕駛座上的江南,即便他戴了墨鏡,也能看出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江南關了車內照明燈。車內一片漆黑,但因為車燈的緣故,隱約能看到車窗外路況。這應當是一條普通的柏油馬路,路上沒人,遙遙幾百米外才隱約看得見燈火綽綽。路邊兒野草隨風而動,或有蟲鳴,是夏夜郊外該有的靜謐,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霍然想起以前聽到過的傳聞:久走夜路必撞鬼!
聽說過鬼搭車鬼打牆,但現在也沒發現路上有什麼人影,更沒有誰半路攔車,他們到底看出了哪裏不對勁?
就這樣一直沉默了四五分鍾。一束遠光從車後方打過來,伴著汽車行駛的聲音,漸行漸近。
後麵的車即將追上來與我們並駕的時候,我下意識地轉頭想去看看。邵昊見狀立即捏著我的下巴將我的臉轉回來,聲音壓得極低:“別看!”
因他這一下子,我沒看到旁邊那輛車裏的狀況,視線卻對上了江南這輛車的倒視鏡。
車燈剛好打上來,倒視鏡裏映出的情形一覽無餘:在我們這輛車的後備箱上,顯然趴著什麼東西,四肢窄長,脊背弓起,正從車的一側探出它那形狀不太規則的光禿禿的腦袋,一雙分辨不出是棕黃還是暗紅的眼睛,在車燈照亮鏡麵的那一刻,與我在倒視鏡中四目相對。
後麵那輛車呼嘯而過,將我們遠遠丟在後麵,燈光自然也超了過去,倒視鏡重歸黑暗。
我卻定定地看著那麵倒視鏡,收不回視線。
那怪物就在我後麵,隻隔了一層玻璃。
我甚至錯覺,它就在我脖子後方,正在往我的脖子上吹著氣,或許還在思考怎樣拍開我的腦袋最為幹淨利落,就像拍西瓜那樣。
江南摘下墨鏡,又摘了帽子和手套,最後單手把風衣的腰帶與一排扣子解開。這個裝在套子裏的人,看樣子像是要自己解放自己。
“媽的!”江南爆了一句粗口,發狠道,“來吧!”
據說溺水而亡的人,在呼吸停止後,由於身體密度和水的密度大致相等,會沉入水底,在水中一點點地腐敗。
漸漸地,會有許多腐敗氣體在屍體內產生,積攢,就像人形氣球一樣,從頭,到胸腹,再到下肢,腐敗氣體逐步充盈全身的每一個器官,將屍體一點點托舉出水麵。
當雙腳也被腐敗氣體裝滿,屍體就會徹底浮上來,身形膨脹,麵目猙獰,終日漂泊在水上,或是仰望灰暗雲端遙不可及的天堂,或是俯視被困在暗綠水底的,自己那苦苦掙紮的靈魂。
溺水從來都是痛苦的體驗。失重時身無所依的慌亂,水灌進口鼻時的恐懼。無法呼救,無法思考。看不到光和出路。雙手所能觸及的任何東西都是救命稻草,緊緊抓住……
“大銳子?大銳子!”
“老爹……”
“嘿呦,想我了沒?”
你個破老頭跑哪兒去了?還好意思問我想你沒?我想你妹!躲哪個拐拐旮旯裏說話呢?給我出來!
我氣得使勁兒向上扒拉了幾下,自水下一躍而出,將頭探出水麵……
“咳咳……咳咳……”咽喉的強烈不適迫使我劇烈咳嗽起來,眼睛和耳朵都疼得要命,鼻腔和口中盡是鹹澀的味道。
“醒了!他醒了!”聲音欣喜,清脆如鈴,顯然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眼前還有些模糊,視網膜上隻能隱約映出一個女孩的模樣。又過了幾秒,伴著潺潺流水聲和婆娑的光影,眼前的景象才逐漸清晰起來。
明眸皓齒,唇若點朱,精巧的下巴,鼻線很優美。
是個很漂亮的姑娘,眉眼間盡是靈氣,叫人移不開視線。
女孩展顏一笑,又瞪了我一眼:“看什麼呢?傻了?”
“呃……對不起,對不起……”我回過神來,急忙道歉,這才發現女孩的裝扮不似漢人。
一身鵝黃色圓領大襟上衣配著百褶裙,盤肩袖口和裙上有少許花繡,衣擺和裙擺都綴著銀飾流蘇,隨著她身形的移動而碰撞流離,發出清脆的聲響。
脖子上戴著銀項,左腕戴著一個約一指寬的銀鐲,小巧的耳垂上也戴著一副圓潤如水滴的耳墜。這些銀飾上均鏤刻了繁複精美的花紋,民族氣息濃厚。
頭上倒沒有戴銀飾,任由一頭青絲披散在肩上,在華麗的衣飾之外,平添幾分小橋流水般的秀美。
我遲疑道:“你是苗族人?”
“是啊。”女孩眼睛彎彎,俏皮地說了一句,“ mux rao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