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連外袍都收回了,無雙自然也沒有繼續留下來照看這孩子的必要。重新將外袍穿回上,無雙信步往前走,權當是六年裏生疏了路線,將這故園再看一遍了。
城中漸漸起了微濛的霧氣。
這事兒說來也是孽緣。一月前某夜,本該在自家席夢思大軟床上酣睡的年酒生生被硌醒,孚一睜眼,便看到明晃晃一把尖刀正對準自己的腦殼戳下來。
外麵冷不防一道驚雷,映得尖刀鋒芒畢露,殺氣逼人。
年酒嚇得一激靈,“啊”得淒厲叫出聲來,抬腿就要踹,可惜腿還沒抬起來,便感到腳踝處一陣刺痛。
她這才發現,自己眼下正呈一個大字型躺在地上,手腕和腳踝分別卡在四隻半大花豹的牙口裏,咬合的力道剛好夠讓她動彈不得,又不至於真的見血斷腕。
四隻花豹虎視眈眈地看著年酒,眼中有將她撕碎的欲望,卻好像在顧忌著什麼,遲遲不敢下口。
而頭頂,除了那把讓人心驚膽戰的尖刀,還有一雙清澈純真的明亮眼眸。
“咦,你醒了啊?”
那雙眸子眨了眨,透露出好奇和親近的意味來,聲音也是糯糯的,可是說出的話卻讓人膽寒。
“如果是醒著被開膛破肚,一定會很痛吧?”
說話間已然跪坐在年酒身旁,白嫩的小手握著刀在年酒身上比比劃劃,眉毛微微皺起,咬著嘴唇一副糾結的小模樣兒。
“唉……從哪兒下刀好呢……”
一陣冷風吹進山洞,激起了年酒一身雞皮疙瘩,顫抖著下嘴唇說不出話來,隻能瞪著眼看這個外形上軟萌易推倒的小娃娃,心中奔過一萬匹草泥馬:這這這他娘的是個病嬌啊啊啊啊啊!!
像是感應到年酒心中所想,娃娃驀然抬頭對她笑了一下,天真無害:“要不,還是先把腦袋剁下來吧,一會兒就不痛了。”
說著,一隻溫軟的小手就摸上了年酒纖細的脖頸,似乎在尋找頸上動脈所在。
“嘶……”年酒倒吸一口涼氣,忙不迭叫起來,“殺殺殺人犯法啊!”
這話一出口,不僅娃娃愣住,年酒自己也恨不得咬舌頭——跟一個病嬌談什麼法啊?再說了瞧人家才是幾歲大的一娃娃,就算抓進去都不會判刑的好嗎!
果不其然,那小娃娃愣了一瞬,就咯咯笑出聲來,看向年酒的眼神依舊純良:“這是在癡夢澤裏,就算皇帝老子來了,也不能把我怎麼樣的。”
“你這麼厲害那你上天好了,把我綁這山洞裏做什麼?”年酒琢磨著這娃娃詭異得很,這四隻花豹也不好惹,不如先分散他的注意力再想法子脫身,便有些口不擇言,“要不你下海也行,王八也是四條腿,你讓你的豹子咬著它也縮不進殼了。”
“王八?”娃娃歪著頭看她,似是有些困惑,但很快就輕輕搖了搖頭,一字一句無比認真地說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你要是想說的話就繼續說好了,反正再過一會兒你就說不出來了。”
小娃娃一邊說著,一邊朝年酒爬過來,按在她脖頸上的那隻小手找到了合適的部位,這使得他笑得愈發靦腆軟萌,另一隻手的尖刀也握得更緊,朝她脖頸上的動脈湊過去。
年酒瞳孔驟縮,再也顧不得會被花豹尖利的牙齒咬斷手腳,拚命掙紮起來。
“要乖乖的哦……”
娃娃軟糯的口音在年酒耳畔低低安慰,手上尖刀卻毫不留情地切進女子細嫩的皮肉裏。
“啊!!——……”
鮮血淋漓。
無雙還是王城泰平那個備受矚目的容成家小公子的時候,就聽說過,在太昊的帝都詔寧,有一座西樓,是為當時的無雙公子司空玉而建,也是因司空玉的一句“西樓望月幾回圓”題字而成名。
他從未出過大軒,這次卻要陪同淑惠公主和親的儀仗,一道往詔寧去。
既然有這個便宜,他想,此番抵達詔寧後,定要和阿玘同行,一覽西樓風光。
可惜,好像有人先他一步,領著他的阿玘,在西樓捷足先登了。
那日於竹林之中,無雙遠遠望見西樓上的三人時,未嚐不曾有過片刻猶豫。
後來在詔寧皇宮春宴上,又是看到他們三人同行,眾目睽睽之下,無雙也未嚐不曾想過帶她一走了之。
倘若他真的那樣做了,他的阿玘隻怕是會不喜他的衝動與任性妄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