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2 / 2)

再次醒來時,後頸兀自酸痛。

我琢磨著自己該是躺在自己在浮屠宮那間臥房的床上,再不濟也是被扔到了浮屠宮的大殿內。

可是睜眼時,看到的,卻是完全陌生的陳設。

顧不得後頸酸痛,我騰地一下坐起來,不動聲色地打量起這間屋子。

一張書案,一把古琴,一盞屏風,半爐熏香,玉白牆麵上,懸著兩幅水墨丹青。

陳設看似簡潔,卻樣樣精致非凡品。

右手在袖下暗暗握緊了風迴劍柄。我雖不知這是誰的房間,但我知道這絕不是在浮屠宮裏。

門被適時推開,隔著屏風隱約可見來人身形頎長,衣衫清潤。

我想也不想,就向那人射出一枚銀針。

燭火微風搖曳,屏風後影影綽綽,那人手一抬,銀針已被截在指間,伴著一聲溫和的笑意。

“姑娘怎生這般熱心於恩將仇報?在下兩次出手相救,都要遭姑娘狠心暗算。”

我心下一驚,這聲音……這聲音……

那人從屏風後走進來,白衣勝雪,眉目清朗,臨風而立。

清遠溫潤的男子,清風朗月的氣度,不帶一絲危險的氣息。

我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掙紮良久,才慢慢喊出他的名字:

“卓朗月……”

又是一聲輕笑:“姑娘似乎很吃驚?”

我警惕地盯著他,冷冷問道:“我為什麼在你這兒?”

“嗬,說來也巧。”他施施然落座書案前,絲毫不理會我的警惕與冷淡,“鬧市遇刺,在下怕姑娘受了驚嚇,便想著前去璿璣樓探望一番,誰想到剛好在半路上碰見了劫走姑娘的歹人。”

我心裏一個咯噔,試探地問道:“那人呢?”

“走了。”

“走了?!”

“是在下無能,未能將其生擒,讓姑娘受驚了。”

“可有人受傷?”

“這倒沒有。隻不過……”卓朗月有意無意地看了我一眼,“姑娘似乎對劫走你的那人很是上心。”

我坦然迎上他的視線,淺淺一笑,並不作答。寥寥幾句,說得我手心全是冷汗,心底反倒突然放鬆起來,袖下悄然放開了風迴劍。

真沒想到,這個卓朗月竟然能和封弈打成平手,不知封弈回去複命時,持善會作何感想。

我自認功法上不敵封弈,所以在璿璣樓裏,他要強行帶我回浮屠宮的時候,我連反抗的心情都沒有。便是察覺他要將我打暈,我也由著他去了,權當是小憩,反正一路上自有他封弈護我周全。

隻是沒想到,會叫這卓朗月給半路截了胡。

秋夜的風愈發涼了。卓朗月起身關嚴了門窗,走到我身旁坐下。

我毫不猶豫地劈過去一記手刀,他泰然截住,眼眸深處光如星子,破天荒帶了一絲狡猾:“姑娘這是何意?”

“朗月公子突然靠這麼近,小女子惶恐。”我別過臉去,頰上浮起一片淡紅淺暈,看似小女兒家怕生害羞,手上卻不含糊,又朝他眉心打出去一枚銀針。

他卻不退讓,趁機反剪了我的雙手,頭隻來得及往一旁偏了幾寸,任由那枚銀針紮上的他的頸側。

光影朦朧,銀針璨璨。

他視若無睹,就近湊上我的耳畔,依舊笑得如沐春風:“勞煩姑娘替在下將這銀針摘了去。”

床前燭光幽幽打過來,在紗窗上印出兩人交疊的身影,宛如一對交頸鴛鴦,衣袂交疊,發絲相纏。

陌生的男子氣息打在耳畔,帶著若有若無的檀香,驚起一陣異樣的戰栗。

我偏頭去看他,入目便是男子棱角分明的側臉,刀削一般的輪廓,眉目卻溫潤如畫。

視線再偏一些,便能看到他頸上那枚銀針,纖細而冷硬。

遲疑了一瞬,我湊過去,咬上針尾。

微一用力,銀針便被咬出,針尖尚垂著一滴血珠,盈盈如血色珍寶。

“這針已經替公子拔了,可否勞煩公子放開在下?”

“嗬……”

我問得客氣,卻隻得他一聲輕笑,笑而不語。

“公子還想怎樣?”

“朗月隻是覺得,像姑娘這般聰慧的女子,若輕易放手,怕是又要被姑娘算計了。”

我斜睨他一眼:“小女子不敢。”

他卻不依不饒:“那姑娘可否說說,如何才能不與朗月為難?”

“小女子何時同公子為難了?”

“姑娘可是想法設法地要殺我呢,你說這手,我是該放,還是不該放?”

我默然。這家夥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滿嘴胡言亂語歪理服人?倒還真是……讓我無話可說。

耳畔,卓朗月悠然輕語,似是歎息,又似揶揄:“原來浮屠宮的殺手,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