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端來新熬好的藥,無雙先試了試溫度,才仔細地喂慕安小口小口喝下去。
喝完藥,靠在無雙身上休息了一會兒,慕安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總算恢複了幾分血色。
她抬頭看了無雙一眼,低低地笑起來。
這一笑實在是莫名其妙。無雙麵露不解:“笑什麼?”
“你這是在關心我?”
“……”無雙無言以對。
慕安卻是十分欣慰地樣子:“會關心人就好,我原來還以為自己這是撿回來一個小白眼狼呢,今天再看,幸好不是。”
“你!”無雙想此言反駁,卻又覺得不應跟一個病人置氣,隻好悻悻別開眼。
慕安卻還要不依不饒地逗他:“小無雙這反應,可別告訴我是害羞了?”
無雙索性這個話題,問道:“你這是什麼病?”
慕安似是沒料到他會有這一問,怔了怔,才笑道:“什麼病?嗬……司空玉都死了,誰還知道我這是什麼病。”
無雙聽得皺眉:“你自己的身體,你就半點兒不清楚嗎?”
“清楚又如何?不清楚又如何?終究是難逃一死。”
慕安靠在無雙胸口,身體虛弱得緊,笑容卻十分坦然。無雙看著她,心中驀地不忍。
“阿玘……”
“嗯?”
這麼喚出聲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沉默一瞬,無雙輕聲道:“你先休息吧,我再去看看醫書。”
“怎麼,舍不得我?”隨口一逗,抬眼卻見少年眸光沉沉,慕安又笑了,“你放心,在我死之前,定然會放你出穀的。”
被人關心總歸是件好事。目送無雙出屋,慕安心中頗有“吾家有子初長成”之感,甚是安慰。
她卻想不到,無雙會把心思動到漱秋園外的小木屋上。
她更沒有想到,無雙竟聰慧至斯,短短一個月內,單憑一己之力就勘破了司空玉的機關術,將小木屋前看守的傀儡仆人盡數收服。
而無雙也是進入小木屋後才發現,這地方,應當是司空玉生前的書房,書架與桌案上列放著許多書卷,以及幾本手劄,大多是司空玉生前對於醫術的記錄與心得,二十年的心血盡書紙上。
點一盞燭燈,無雙在書案前坐下,細細翻看起這些書卷與手劄來。
慕安趕來時,已是日暮西山。無雙已經坐在木屋裏看了一天的書。
她素喜笑臉對人,亦不曾對無雙鬧過性子,這次卻眉頭緊皺,半點兒不複平日的和善:“你怎麼在這裏?”
無雙答:“我來讀書。”
慕安的臉色沉了下去,言語也愈發冷淡:“我不是說過,這間書房嚴禁入內嗎?”
無雙依舊淡然坐在書案前:“這裏很好,適宜讀書。”
“你……”
“嗯?”無雙抬眼與慕安對視,目光清澈,似有疑惑。
“……”慕安平複一下心情,垂了視線,“喜歡哪些?回頭列個清單,我給你帶去……”
話音未落,慕安突然感到脖頸一涼,身體便已不聽使喚,動彈不得。
慕安一驚,沉聲道:“你做什麼?”
“試驗這手劄上的記載。”無雙笑得溫和,“隻有兩個時辰,不必擔心。”
無雙起身,將滯於原地的慕安打橫抱起,慕安目不轉睛地瞪著他,卻驀然發覺,四年前帶回來的這個少年已經初具大人模樣,下頜到脖頸的線條流暢清朗,胸膛堅實心跳有力,正是濁世佳公子。
若非眼下困於爻辭穀,出去後隻怕又惹多少風流債,無數春閨夢裏人。
無雙將慕安放到一旁的床榻上,又細心蓋上被子,掖好被角,動作輕柔。
慕安微微顫抖了聲線:“你要……走了嚒……”
無雙動作一頓,隨機失笑:“你想到什麼了?我哪兒也不去。”
不僅如此,他還合上手劄書卷,吹滅燭火,在慕安身側和衣躺下。
慕安驟然睜大了眼睛:“你……”
“噓——”無雙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慕安唇上,閉目低言:“寢不語。”
修長指節擦過少女柔軟雙唇,指骨分明,屈伸有度。瑩瑩月光透過紗窗,慕安借著微光去看身旁無雙的側臉,昔日少年無邪柔嫩的麵龐已褪去青澀,日益成熟,卻比幼時更讓人心動。
須臾,無雙的呼吸聲便歸於綿長,似是已經熟睡。
深深歎了口氣,慕安已然沒了脾氣,胡思亂想一陣子便覺倦意襲來,竟也沉沉睡去。
待到身旁少女的呼吸聲變得均勻平緩,無雙緩緩睜開眼睛,鳳眸中一片清明,不見半分困倦。
睡夢中的少女比往日更顯單薄,眉眼倦倦,弱不禁風。但好歹是安靜且乖巧的,比平日裏那個戲謔古怪的她要讓人安心多了。
阿玘……
無雙伸出手,隔著薄被,將她輕輕攬入懷中,好似相擁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