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七十年,東海橫濱郡泗水鎮,夏。
深藍的海麵如鏡子一般的光滑,海風徐徐,帶來潮濕的氣味,海麵隨即泛起了皺紋,客棧廊簷下的風鈴,叮咚叮咚,像是在迎接遠方的客人。這座客棧建在臨海的懸崖上,翹首企盼著出海漁民的歸來。客棧對麵的懸崖上矗立著一座青石堆砌的燈塔,青苔斑駁,看起來建築的年代要久遠許多。與客棧遙相呼應。
海水拍打在崖下,翻起層層疊疊的白色的泡沫。海鳥在空中盤旋,鳴叫。
一行人從山崖下迤邐而來。共有七人,六個青衣男子和一蒙著黑紗的黃衫少女。為首的是留著長須的老者,麵容清臒,雙目炯炯有神。
客棧的門簾被掀起,一行人七人環視四周,客棧裏很小,也就十幾張桌子,裏邊的布置倒是很精致典雅,櫃台上擺著小巧的盆栽,正堂掛著一幅中原歐陽崇的山水畫,小香爐裏冉冉升起白煙,彌漫著龍腦香氣。這兒的客人一般都是附近的漁民,時過晌午,漁民都去出海打漁去了,客棧裏隻有兩個客人,一個是坐在角落裏的少年郎,濃眉大眼,紅發衝天,額上係了一條絳紅色的綢帶。一個則坐在客棧正中央,吃肉喝酒,大快朵頤,卻是位穿著藏青色僧袍的中年禿和尚,腳邊放著一杆水磨禪杖。七人朝著臨窗的位置走去,走到正堂山水畫前,黃衣衫少女停下,她戴著麵紗,也看不到她的真實麵貌,身材嫋嫋娜娜,腰間掛著白色的骨笛,一襲黑發束在腦後,歪著頭仔細的打量著那副山水畫,口裏嘖嘖稱歎。
“在咫尺篇幅間藏千山萬水,以靜寫動,以動襯靜,手筆雖大,氣度卻小了些。”
那禿和尚見少女評頭論足,嘴裏吃著酒肉含糊不清道
“黃毛丫頭,懂個啥,畫看著好看就好了,圖個賞心悅目,哪有那麼多勞什子,顛來覆去,有甚鳥用”
一位青衣人見少女被嗆聲,正要回駁,那少女卻淡淡道
“大師懂畫?”
和尚搖搖頭,合手道
“灑家不懂,佛祖說世間本無相,相由心生,萬物皆如此,是故,無喜無悲,無苦無甘,由是觀之,畫就是畫,畫又不是畫,它在那裏,就是那樣子,何必妄自揣測,徒生煩悶。”
“大師所言極是,小女子惠領了。”
一行人坐在了臨窗的桌子上,少女右手托腮,出神的瞅著窗外發起了呆。長須老者問道:
“小侄女,先吃點東西吧。”
黃衫少女點了點頭。
“小侄女吃點什麼”
“玄大伯你隨便點吧,我吃什麼都成的”
“好”
被黃衫少女稱作玄大伯的人轉過頭去,招呼道
“小二來八碗海參粥”
店裏就一個小二,年紀輕輕,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他坐在櫃台裏,穿了一身洗的發白的麻布衣服,衣服上打了好多的補丁,高高瘦瘦,神情略顯木訥。他站起身走向後廚去,他的背後掛著一頂竹篾做的鬥笠。
七人雖共一桌,卻是誰都不開口說話,顯得沉悶。客棧裏徒有禿和尚咀嚼酒肉的聲響。
小二依次把菜端了上來,就在給黃衫少女放海參粥的時候,沒有端平,一些湯汁灑在了黃衫少女的衣服的前襟上。
店小二的臉依舊是木訥的,沒有驚慌。他伸出手把腰間的抹布拿出,想去幫少女擦拭衣襟上的汙穢,似乎一點也不在乎男女有別。
嚓啦
一旁的青衣人颼地從袖子中掣出短匕首,青袍老者瞪了他一眼,他又收了回去。老者抓住店小二的手,推回去。
“啊”
滾燙的湯汁浸入少女的肌膚時,她才回過神來,她抬起頭和店小二對視一眼,
“不好意思啊”
店小二撓了撓頭,不置可否,這句話本該是他的台詞才對。少女還以為是自己剛才不小心絆到了店小二。她從懷中拿出一塊潔白的手帕,將衣襟上的汙穢擦去,留下一片水漬。店小二露出一個淳樸的微笑
“你去忙吧,小二哥,不打緊的”
店小二轉過身去,看到了廚房門口的老板娘,老板娘人近中年,頭發挽起用鏤花玉簪別著,腰間係著圍巾,風韻猶存,兩隻明眸在人群裏轉了幾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